江路得意大笑：“他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撞上我和裴先生交班，让我一脚从你屋顶上踹下去。”

曹闺后背发汗，危险曾经就在她的头上，她却睡得像猪，懊恼。

“初入江湖是这样的，警惕性就是在各种吃亏过后锻炼出来的。”江路安慰曹闺说道，“出门在外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吧，不是谁都有当独行侠的本事的。”

随后江路又补充一点：“当然，也要时刻提醒自己，尽量不要招惹独行侠。”

曹闺把黑鞘剑抱在怀中，举一反三：“也不能让同伴去招惹独行侠，对吧师兄？”

“哈哈哈哈！”江路大笑，“师妹你还挺机灵！”

出了白陵郡，又赶了几天路，曹闺明显感觉到了冷意，清晨能够看到从嘴里哈出的白气，山上的许多树叶都已经快掉光了。

他们一直在往海拔高的地方去，在这里，白陵郡外没有修一条平坦的大路和郡内相连，接下来的路有最常见的磕磕巴巴的泥路，偶尔能走一走附近村民们修的狭窄但平坦的石板，一路上颠得三人的脸都不太好。

“我以为我不晕车的。”曹闺在路边吐完，脚步虚浮，扶住车辕，也爬不上去了。

裴有原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下了马车，在一旁活动筋骨。

“出来才知道白陵郡的好啊……”江路踩了踩前方路上的车辙，把一些碎石清到路边，“希望太守大人能多修点，我愿意无偿出力。”

他们正翻越高山，白云在马车轮下面，曹闺在山坡上眺望，终于发现了远方袅袅的炊烟。

下了山，在靠近城镇的郊外终于出现了一间客栈，听客栈里的人交谈，才知道这里的老板娘是本地人，家就在客栈背后的村子里。

“几位客官放心住下，我们这里安全得很，前面那座山的背后就是贾家军驻守的大营，”老板娘指尖沿山脉一划，“那一片都是，还常有将军来买酒，他们的女将军可威风啦！什么山贼地痞都怕他们，全跑了。”

看得出这里的热闹，进进出出的还有许多带着工具的樵夫和渔夫，主客皆欢，暖意融融，与那些野外孤店的拘谨有着天壤之别。

“我可能还是喜欢安稳聚居的生活，就像这样的。”曹闺坐着，喝了一大杯热乎乎的玉米糊，十分惬意。

江路把桌上的热汤熏得脸红：“哈哈哈！谁不喜欢呢？”

裴有原也放松下来，加入闲聊：“是啊。别看陈坚那样，我们墨家的游侠，走南闯北，不过是命运罢了。如果可以，他当然也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后面的路就好走了，明天还有一天的车程，傍晚正好抵达刀剑镇，可以借住墨家在刀剑镇的据点，志行工坊。”裴有原给他们简单说了一下路线和时间，“接下来，我可以顺路送你们到纯青山庄，路程大概要一个时辰。”

江路恨不得连夜赶路：“司南山下就是刀剑镇了！今晚好好睡一觉！”

由于这里的旅客很多，他们只能要两间房，曹闺一间，裴有原和江路一间，好在都还挨着。

曹闺把她的书箱和手稿从行李中拿出来，顺带摸出一个可爱的机关木人。

机关木人有发型有五官，穿的是墨家弟子的衣物，背后还背着一把剑。

今日在途中，裴有原小睡了片刻，便把曹闺叫到身边，拿出了那个木质机关人。

机关已经完成了，看轮廓是和曹闺一样大的少年人，它的姿势很奇怪，手臂平举，十指合成一个环，像竖握着什么杆状物。

裴有原捏住机关人的手，平面画圆，人的手臂关节闭合形成的四边形，时而被拉长，时而被压扁。

这是裴有原在给徒弟展示一种简单的连杆机构运动状态，曹闺看得津津有味：“师父，这是做什么用的？”

“以后你还要写许多许多的论文，为师做给你研墨用的。”裴有原把机关人背上的那把木剑绕顺时针转了数圈，机括声从它的内部传出来，这次不要裴有原手把手带着，机关人自己就会做出研墨的转圈动作。

曹闺细细一听，刚才转木剑的时候就有动静了，这个是上发条的声音。

“这是为师送你的礼物，给它取个名字吧。”裴有原把木人和盒子都给了徒弟。

曹闺可太喜欢了，爱不释手，她拨弄着木人背后的剑，灵光一闪：“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去什么名字……师父，我好像对助行器有想法了，等到了客栈，我就把它画出来，您再给我指导指导。”

“可。”裴有原点头浅笑。

老板娘把客栈经营得红红火火，每两个房间还会有一个花臂小哥守着，曹闺安置好行李，把白天在九宫里设计好的草图画到了纸上，一卷，锁上房门去到隔壁找裴有原上课。

“你是说，用发条来驱动助行器？”裴有原的表情仍旧不明朗，曹闺的心开始忐忑起来，难道哪里还是出错了？

江路难得有机会当一次旁听生，他就像是班上那个游离在课堂之外的同学，听得他云里雾里的，他想不通，平时在工坊的时候，无论是小师妹写的论文、说明书还是工序卡，他都能无障碍阅读，并学到手，曹闺师妹造出来的那些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新器械原理也很简单啊，怎么这次他就听不懂了呢？

是赶巧了，这次他要做的什么外骨骼助行器刚好很难吗？

裴有原已经开始问问题了：“助行器，自然是要以为主，人行则助，人停则止，你要如何控制助行器的运动？”

曹闺一时答不上来，外骨骼原理图并不包括动力源的选择以及相关的控制，虽然有点坑，但齿轮轮给出的理由让她又憋又没有反驳的理由。

齿轮轮：100个小齿轮没法做到傻瓜式教学，账户不要被现有资源禁锢思维呀，万物都是有联系的，要学会自己去探索和发掘。

“在发条的某个节点处加一个止动锁？”曹闺试探。

裴有原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接着又问：“发条工作一次，助行器能走多远？或者，一套外骨骼装载多长、多重的发条最合适？发条用什么材料，既可以保证它的力，又可以保证它的相对轻便易携带？”

曹闺查缺补漏，在纸上奋笔疾书下她漏掉的细节，为将来的测试计划做准备。

“草图要表达的思路已经很清晰了，细节上为师提的那些也不尽全面，还是需要靠你自己去发现问题。”裴有原说，“徒弟，纯青山庄有最齐全的材料和锻造条件，不如趁着这次前去拜访的机会，先把外骨骼的第一版做出来，有了最直观的体验，也能更快地更正错误，说不定还可以激发你的新想法。”

这一字一句，都来自于裴有原日积月累的经验和直面失败后总结的教训，与其在纸上磋磨，不如上手实操。

曹闺大为感动，她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老师存在的意义：“多谢师父指教，弟子受益匪浅！”

江路一堂课听下来，半懂不懂，夜深了，他憋着一肚子的问题，等到第二日上路后，一股脑地倒出来：“师妹，你昨晚画的那个，那个火柴一样的图，那是什么画法？”

马车外，坐在他身边的曹闺直接从怀里取出那一卷图纸：“师兄说的是这个？”

“对对对。”驾车的江路抽空瞥一眼曹闺手里的图纸，连连点头。

曹闺：“这是机构简图，用简单的线条和几何图形，比如圆圈、矩形，来代替复杂的机械部件外型。”

“机构简图就是简笔画，只需要在图中展示出连杆的长，可改变的角度、行程，至于杆的直径，机械接头的细节，都会被忽略。”

江路又问：“都能画出来吗？比方说我们的带式输送机，齿轮系，都可以画吗？”

“可以的，师兄要是感兴趣，我整理一份机构简图的画法规则给你看看。”曹闺点头，第一次向师门介绍自己的独特画法思维，“机构简图可以宏观的调整我们想要设计的机械运动的大方向，参照机构简图，在不断地调整细节时，起到一个约束的作用，在简图的框架里修改调整，不至于在不知不觉中，把助行器改成机械手，也不至于把小齿轮改成大齿轮。”

“嗯，机构简图就是一副骨架，确定了骨架的基本结构，我们在为其附上血肉和筋脉时，它的高度就会被限制，是一样的道理。”江路试图复述出他所理解的机构简图。

不愧是墨家的弟子，曹闺心中赞叹连连，寓意之象用得恰到好处：“师兄的理解不错，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志行工坊呀？我想画图。”

坐在车厢里的裴有原一直都在听着：“过午时，差不多了。”

山河的日影转了半圈，曹闺红着脸，呼着热气，遥遥一指：“看，那里又块碑——刀剑镇。”

“是啊！裴先生，我们到刀剑镇了！”江路扬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