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闺再次陷入黑暗,这次还有齿轮轮的啮合声陪她,超负荷运行九宫和星斗,导致自己高烧不退。
“还没醒吗?”明舒身披铠甲,停在曹闺养伤的院子。
亲卫答:“还没。”
侍女端着水盆从屋里出来,向她行礼:“元君。”
“还没醒,不过已经退烧了。”钟蘖出了屋子,走向她“元君。”
“听说阁下要带曹闺离开?”明舒不太同意,“她现在还昏迷着,是不是有些仓促?”
钟蘖,一身墨袍,肩宽腰窄,耳聪目明,身法上等,明舒不敢小觑。
她承认这个人确实有本事,和他们里应外合,配合无间,破解机关的本事也很强,未来可期。
可惜,他和曹闺一样,都是墨家人,不愿入仕,为她所用。
身为墨家人,对官场上的人比较疏离,钟蘖也是为了曹闺,才忍着和他们虚与委蛇了这么久,这次开门见山直言:“不仓促,越早越好,还望元君莫要阻拦。”
“依本君所见,不如等她醒了,征求她的意见?曹闺身子有损,奔波数月,是时候静养了。”明舒拂开石凳上嫩绿的落片坐下,悠闲自得地接过宫女递来的茶,“元君府的天材地宝也不少,即便缺了,要取来也比你们容易。”
钟蘖垂眼说道:“虽然很感激你们救了师妹,但也利用了她一个冬天,恩怨两销,不如干脆一点。一拖再拖,恐生变故。”
他就差把“你们别有用心,我不信任”写在脸上了。
明舒任由手里的茶变冷:“钟少侠可能不知道,本君与曹闺同进同出,已是好友……”
“好友?元君可能朋友不多,误会了。”钟蘖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要笑得那么轻蔑,抬手打断了她。
“你!”明舒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杀意,“怦”的一声,把手里的茶杯捏碎,随后接过侍女的手帕,边擦边无奈地说,“罢了,她再不醒,本君就要动身了,若是留不住,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相见。”
“动身?”钟蘖不解,“你们新朝刚立,要急着去哪?”
贾家军入京,疏通了管道,士兵和老百姓们一起清理街道淤泥,墨家工坊出了许多工具和排水方案,贾檀霜又下令把太仓的粮食放出来,压了粮店的价。
隐去背后的阴谋阳谋,贾檀霜在城内外百姓间的声望大涨,有了他们热情地拥护,月朝旧部的声音就可以忽略了。
一切尘埃落定,贾檀霜执玉玺登基,改朝换代,定国号为昆,成为中原之主。
这些事都是在曹闺昏迷期间发生的,她甚至错过了一代女帝的登基大典。
“北伐,白陵郡被攻了。常照求助,必然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明舒说。
她是新帝选定的继承人,正式接过贾家军的兵权,不日将代君北伐,挂帅出征。
北方已被打成乱党,主动出击,南下进攻白陵郡,奈何白陵郡有墨家弟子守城,还有曹闺改进的机械设备,硬撑了小半个月,城防军队毫发无损。
这简直是正中下怀,与钟蘖的打算不谋而合:“既然元君要往白陵郡去,那就正好一起了!路途遥远,有贾家军的保护,小师妹大概能平安到家了。”
明舒:“?”
车辚辚,马萧萧。
曹闺在车里醒来,还没等她看清四周环境,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贴上了她的额头:“不烧了,还难受吗?”
曹闺下意识地扣住这只手的腕骨,触感真实,她顺着墨色的袖子望向声音的主人,那副眉眼又变了许多,少年意气已经全部收敛了起来,眼里的温柔曹闺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
“……是梦吗?”曹闺小心翼翼地问。
那头传来轻轻的笑声,钟蘖又递过来一杯水:“你说呢?小师妹?”
“师兄~”曹闺眼眶瞬间变得通红,喝一口水都被呛到,但她的心终于、终于完全的踏实下来,看到钟蘖真的在身边,就好像什么愿望都能实现一样,“我不想留在这里了……钟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了。”
她轻轻地拉过钟蘖腰间的布料,毫无意识地和师兄撒娇:“师兄带我回家好不好?”
“又哭鼻子,你看看现在在哪?”钟蘖伸手给她擦掉眼里,撩起曹闺那边的窗帘。
草长莺飞,晴空澄碧如洗,清秀得不见一丝云絮。
马车在大路上向前行驶,熟悉的旗铃声传入曹闺的耳朵,让美景涤净的好心情有升起一丝阴霾:“怎么还在贾家军里……”
钟蘖耐心地安慰她:“我们被贾家利用了那么久,总得找补回来不是吗?”
一听要贾檀霜和明舒吃瘪,曹闺就兴奋地扭回来,眼里冒光,催促钟蘖说道:“快展开说说!”
……
听了一路的故事,曹闺心里五味杂陈:“昆朝,贾……皇帝啊,我还和皇帝一桌吃过饭呢。”
“这么想,好像也不亏啊?!”钟蘖笑说,“小师妹回头说给方台师兄听,他会不会天天找你一桌吃饭。”
方台可是贾檀霜的小迷弟,曹闺脑补了一下,如果告诉他自己和贾檀霜一桌吃饭,说不定方台师兄会端起碗跟着她一桌,无必认真地整理他的逻辑:“跟小师妹一桌吃饭,差不多就是和贾檀霜一桌吃过了!”
“哈哈哈哈哈!”
马车里的笑声飘了出来,明舒听着很不是滋味,话里带着酸楚:“呵,还真是表面朋友。”
她可没听过曹闺笑得这么开心,最开心的时候,好像也不是因为她,而是黑鞘剑修好了。
亲卫默不作声,却也没忍住,往后看了看,那辆墨家打造的宽敞平稳的马车,窗口出一只细小的手腕偶尔挥出来,一边笑一边拍打车壁。
到了夜里,要分帐篷。
曹闺有点不高兴了,缩在车里,哪也不肯去:“我就呆在这里,这车一看就是师兄做的。”
车身还雕刻了昙花的图案,想来钟蘖真的很喜欢昙花。
曹闺不理车外替明舒来邀请她入帐的亲卫,拉着钟蘖说:“师兄,你的昙花会不会开过一次了?”
钟蘖摇头:“我不知道,我托江桥师兄替我照看,回去后,再过几个月,就能看见了吧?”
“你为什么喜欢昙花啊?”曹闺描着晃动的竹帘上那细腻的花纹。
钟蘖:“好看,感觉被洗眼睛了。”
“?”曹闺没见过,但她师兄这说法太吓人了,“好、好厉害的样子。”
曹闺吃了药丸,开始犯困。
钟蘖把毯子给她盖好,出了马车,和驾车的士兵并排着坐,星辰满天,苍龙星宿正在慢慢向中天攀游。
白陵郡最西边的城镇是椒丘,城外已经成了焦土,北方乱党暂时后撤一波补充兵器。
椒丘县令的帽子被一箭贯穿,他扶着墙抱着头,颤颤巍巍从常照身边站起来,瞳孔失焦:“大……大人,好像要顶不住了!他们联军又来增援了……”
“顶不住也要顶着,”常照的嗓音哑了,人也狼狈不堪,没了在善元县游仍有余的风姿,他扫一眼打退堂鼓的县令,“你要跑可以,乌纱帽留下……”
县令松了一口气,龙椅上换了人,他与月朝旧部有太多牵扯,贾檀霜不一定会用他,说不定新来的势力还得整了他。
常照刚才没说完:“你的人头也得留下。”
“啊??”县令吓得眼泪狂飙。
常照把他的帽子捡起来,拍掉土,戴回县里的头上,温柔地说:“大人逃跑用脚就好了,还要脑子做什么,嗯?”
县令软趴趴地跪在地上:“下官不想、不想死啊。”
常照:“……”
乱党的第五波进攻又来了,他们轻车熟路的过了河,架起了云梯,城内的守军已经疲了。
眼看着守城的石头不够用了,第一个爬上城墙的敌军跳了进来,常照挥剑划开他的咽喉,与身边的士兵一起,把尸体沿着云梯滚下去,幸运地又砸掉了两个。
“大人——我们没有火油了!”
“大人——我们和隔壁县的桥被冲了!”
常照往县令身上踹了一脚:“又贪!在爷的手下也敢贪!来人——”
跪在地上的县令疯狂地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常照一箭削去了他的右臂:“查了他的家,掘地三尺,一块树根都不要放过!”
“是!”士兵将昏死的县令拖走。
夕阳血红,墨家的弟子们抬着几个大箱子,飞奔登上城楼:“太守大人——机关弩做好了!!”
.
“戴好,我教你用千里弩。”
曹闺老老实实地伸直手臂,任由钟蘖把那机甲装备似的兵器装到她的身上。
明舒从外头撩开窗帘,脸色不大好:“椒丘要到了,我们要加速前进,争取在日落之前打乱党打回去,你们做好准备。”
她说完,骑上马匆匆离开。
钟蘖把曹闺拉马车:“跟我上马。”
“师兄!不是说稳的吗?怎么情况变得这么严峻了!”曹闺在马上还没坐稳,钟蘖落到了她的身后,两手虚虚圈住小师妹,握紧了缰绳。
他不放心地又把曹闺往怀里拢了拢:“不知道……应该是内部问题。”
正当椒丘县令的家里被挖出来十箱金锭,城外的乱党士气大振,墨家和守军也新增防具,乱成一团,不分胜负时,一只玄铁重箭破空袭来,舍掉了乱军阵中的将旗。
收起长弓重箭,明舒抽出游龙银枪,大喝一声:“跟我杀——一个人头百金!统领另算!”
贾家军一鼓作气,杀声如雷:
“杀——”
“杀————”
又给陷入僵局的攻城战场注入新鲜的活力。
曹闺从瞄准镜里对准敌军,扣动食指,牵动了发射的机关。
“咻——”
第一支箭射中了敌军的一匹马,马上的敌人翻了下来。
后坐力有点大,她撞上了钟蘖结实的胸膛,右手随着惯性要不受控制了,钟蘖右手松开缰绳,握住她的小臂,给她稳住:“小师妹箭法天赋过人。”
曹闺受之有愧:“我、我瞄准的是另一个人的头。”
“……”钟蘖闭眼吹,“很好,师妹很有乱杀的天赋,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