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老虎抓住了。

不过这只老虎没吃她,也没一掌拍扁她,而是将她捉回了它的洞穴。

她这才发现老虎的洞穴就在山崖顶部,也就说她刚刚是在虎口拔草。

如今被这只大老虎抓住,还带回了洞穴,她的处境既危险又糟糕。

事已至此,她惶惶不安也罢,怨天尤人也罢,都无法改变现状,不如冷静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既然这只大老虎没当场弄死她,肯定有它的目的。若她小心周旋应对着,搞不好能找到机会逃出去,从而捡回一条命。

思及此,她又镇定了不少。

她的镇定看在那只老虎眼里似乎很有趣,它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着她,仿佛在说“这只小仓鼠居然不害怕”。

不,她其实怕死了。

别说她现在是仓鼠,她是人的时候她也怕大老虎。

那可是老虎啊,哪怕被圈养在笼子里,光靠气势就能震住笼子外的人。

而且如果人类没有带工具,徒手面对一只成年老虎,就别想着学武松了,想想怎么死会看上去比较……

能不能不死啊。她欲哭无泪,她真觉得自己的鼠生才刚刚开始。

她不说上有老吧,她好像也没小,但她刚来这座森林没多久,好吧,前前后后有半年了。

总之,她还没活够。

如果就这么死在虎口下,连最后告别都没做,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眼前的老虎完全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它懒洋洋地用爪子抓着她圆滚滚的小身子,将她拉向自己的下巴。

接着它将她举到自己下巴粘的苍耳前,就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了。

这老虎是打算做什么?抓着她搓脸还是……

她盯着它满脸的苍耳,她可不想被按在这些苍耳上。

可看它又没动……

她琢磨着老虎的用意,半天没琢磨透它意欲为何。

见她一动不动,这只虎像提醒她似的用另一只爪子指了指它脸上粘着的苍耳。

这下她明白了,敢情这只大老虎想让她帮它摘下脸上的苍耳。

这不就是把她当成鮣鱼了吗?(仓鼠小百科:鮣鱼,一种寄生于大鱼或大龟的海洋鱼类,经常捡大鱼比如鲨鱼吃剩的食物,也会帮助清洁鲨鱼。)

当然了,假如她不行动,它可能就真拿她搓脸了。

她心里是不乐意的,但受制于这只虎的“淫威”,她不得不伸出小爪拿下原本是她扔上去的苍耳。

摘下一颗苍耳后,这只虎又将她移向另一边的苍耳前。

她努力伸长爪子替它摘掉那颗苍耳。然后她又被老虎举着托到另一颗苍耳前。

一颗…一颗…一颗……

她一边摘一边想,早知道她就不扔那么多颗苍耳了。

当她准备摘最后一颗苍耳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她摘完苍耳,这只老虎会不会就吃了她?

有这个可能。这只老虎现在不杀她,是因为她还有点作用,等她没作用了,她就是这只大老虎砧板上的肉。

不行,她停下动作,她不能就这么摘下最后一颗苍耳。

她假装够不到老虎额头上的苍耳,而伸了伸身子。

她寻思着这只老虎说不定会因此松开手,这样她就能视情况趁机逃走。

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见她不动了,老虎非但没松开她,而且还举着她靠近额头上最后一颗苍耳——…

随着老虎轻轻一按,那颗苍耳就黏住了她毛茸茸的屁股墩。

她发出“吱”的一声惨叫,苍耳扎着她的屁股离开了老虎的额头。

这混蛋老虎竟然拿她粘苍耳!

屁股粘上苍耳的她,差点掉下眼泪。而那只臭老虎似乎很乐意看见她的痛苦。

虽然屁股毛上黏了一只苍耳,但老虎也放开了她。

只是她的小爪子太短根本够不到自己屁股上的苍耳。

真…真是气死鼠了!

她扭头狠狠瞪向放开她的老虎,她严重怀疑它是故意的。

因为她现在迈开腿,后边的苍耳就会扯到她的毛,疼得她走不动道儿。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只苍耳困住。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只臭老虎倒是饶有兴致地伸出一根爪趾拨弄着她的脑袋。

“吱吱吱(别碰我)!”

她忘了害怕,心中只有怒火与委屈,对,委屈,她做人做鼠都没感到这么委屈。

有一句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她现在只觉得自己被羞辱了,被一只老虎用苍耳羞辱了。

可面对她的瞪视,这只老虎却不痒不痛,它金绿色的眸子好似在说:“你这只小仓鼠不也拿苍耳羞辱我了?”

那不一样!她鼓着脸颊,瞪视着老虎,她那是为了救小白狼!

再说了它一只大老虎,为啥非和狼群过不去,就不能它走它的阳光道,它过它的独木桥?

老虎看不懂她的眼神,自然也不会回答她,它只是再度握住她将她放进了一堆白骨之中。

没错,一堆白骨。

她这才注意到老虎洞里有好多动物的尸骨,她巡视了一圈,好像没找到仓鼠的尸骨。

看来,她不在老虎的日常食谱里。

也对,她这么小,估计还不够老虎塞牙缝的。

收回视线,不管老虎爱吃什么,这家伙对她而言都太危险了,她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首先她得先取下屁股上的苍耳。

小短爪从后面够不到,那她把屁股扭到前面来,从侧面取下苍耳呢?

眼角的余光瞥见老虎离开白骨堆,背对她趴在洞口附近休息,她判断老虎暂时不会吃她,所以她还有专心尝试的时间。

于是,她试着扭过圆嘟嘟的小身子。

疼…疼…疼!

还没碰到苍耳,她就一阵钻心的疼。

忍住没发出声音,她又试着侧过身子,这一次她的小爪子终于碰到了苍耳。

咬咬牙,她连毛一起揪下苍耳。

含泪揪下苍耳的一瞬间,她想起了许多往事,比如第一次吃柠檬、第一次切洋葱被辣得睁不开眼等等。

眼泪就这么不争气的流下,这是多么痛的领悟啊!

丢掉苍耳,她摸着秃了的小屁股,眼冒火光地看向趴在洞口的大老虎,她和这只虎的梁子算结下了!

这仇是肯定要报的,她可不是玛利亚仓鼠。

不过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山洞,她边思索边左右张望,想找一找有没有其他离开洞口的路径,结果让她很失望。

这里除了洞口,没有其他出入口。这或许也是为什么这只老虎将老巢选在这儿的缘故吧。

难道只能从它眼皮底下溜出去了吗?她暗暗思忖道,又观察了一会儿老虎,发现它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很好。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白骨堆,尽力不使自己弄出声响。

说实话,在一堆白骨之间爬上爬下确实瘆得慌,一种没准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具白骨的寒意絮绕着她,令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别怕。

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大不了就是成为老虎的盘中餐。

其实她清楚这是自我安慰,可心是很脆弱,正因为脆弱才要时常安慰。

哪怕身处在逆境、困境之中,她也要多多心疼自己,多多相信自己一点点。

曾经,不,现在她也很羡慕鹰能展翅高飞,而她只是小小的仓鼠,一只连大老虎一根趾头都打不过的仓鼠。

但即使是弱小的仓鼠也有自己的活法!

她是不能像鹰那样飞翔,也没有狼啊、老虎啊它们锋利的爪牙,可她有聪明的大脑,还有门牙。

她有她自己的战斗方式,她才不会轻易认输!不论敌人是不是百兽之王!

顺利爬下白骨堆的她,目光坚定地直视着横在前方的老虎尾巴。

这条老虎尾巴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必须跨越它。

只不过是一条老虎尾巴,她不信自己跳不过去。

跳之前,她决定来一趟助跑。

助跑再起跳,会让她跳得更高更远。

她鼓足劲跑了一小段,接着来了一个仓鼠飞扑,然后她成功地被老虎尾巴绊倒。

绊倒还不算,她还骨碌碌地滚到了老虎的胡须下,与那只睁开眼的老虎四目相对。

“……”

虎眯着它那对金绿色的眸子,俯视着主动滚过来的她,像是不明白她要作甚又像在考虑要不要一口吃掉这只仓鼠。

的确,虎要吃她,也就一口,不,半口的事儿。

她现在写遗书恐怕是来不及了。她绝望地仰视着虎,或许它吃得快点,她能少疼一点儿。

可虎却没有吃她,只是用爪子握住她。

握住她以后,虎又趴了下去,但如炬的视线仍紧紧地锁着她。

她紧张得浑身僵硬,回视它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安、畏惧。

像她这样的眼神这只虎应该见多了。

在老虎面前,不止她恐惧,每一只动物都会恐惧。

没有动物喜欢虎。

虎虽有同类,依旧是一山不容二虎。

除了繁衍时节,在大自然中的虎从不和同类接触。

因为虎的杀戮欲会让它将自己以外的一切存在都视为敌人或猎物。

哪怕事关繁衍,虎也处在要杀死还是要亲近另一只虎的两个念头之间。

百兽之王,注定孤独。

其实鹰的情况也差不多,在遇见她之前,鹰也是孤身只影。

没有同伴,没有族群,有的只是自己。

这份孤独,她能理解。

因为她也是一只鼠。

或许是这番胡思乱想减少了她眼里的恐惧。恐惧一减轻,她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懈了下来。

而老虎仍然握着她不放。

不行,她快坚持不住了。

睡意慢慢笼罩住她。

时间一点一滴地往前走,蒙蒙亮的天边预示着早晨即将到来。

伸着小爪子的她攀附着虎的一根趾头,忍不住困意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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