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就想过一个问题,人类没有野兽的尖牙利齿,却能爬到食物链顶端成为比鹰、老虎这些猛禽、猛兽还要厉害的存在,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人类会使用工具,人类会投掷,就像魔法攻击一样,还是因为人类开始思考自己是什么?
她其实有过答案,但总觉得自己悟出来的答案浅薄。
尤其是经过这些日子在森林里的生活,她发现无论处于生物链哪一层的动物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至少在这个世界里,她见到了这些动物,并非毫无逻辑的行事,也许它们和她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毕竟她现在也是一只仓鼠。
她相信黑豹的判断,所以当老虎走过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慌张,她等待着木天蓼发挥作用——…
老虎放慢了步子。
它像是嗅到了什么东西,稍有困惑地张望了一圈,最后它的目光停在了面前的一排小果子上。
这个果子散发着一股十分特别的气息,老虎低头凑近其中一颗果实,轻轻嗅了嗅,有一瞬间它感觉到似有什么东西抚摸着它后颈的毛,痒痒的,教它无法忽略。
本来还想大开杀戮的老虎,此刻却收起了利爪,在果子身前乖巧地趴了下来。
见木天蓼真的对老虎有效果,她难掩高兴地扭头看向身后的黑豹。
黑豹先是低头看了看她,然后猛地抬头看向前方。
紧接着她也察觉到什么地回过头——…
老虎居然已扬着大爪子,窜至她的跟前!
木天蓼失效了?
她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拍飞了出去。
失去意识前,她看见老虎将黑豹按向地面,飞扬的尘土迷花了她的视线,她忍不住疼痛地晕了过去……
海。
晕过去的她就像一只水母,飘在意识的深海中。
什么也不用去思考,什么也不必烦恼,她只感觉到四周包裹自己的暖流,是那么温和,又那么坚韧,宛如蛋壳保护着她。
她蜷缩着毛茸茸的小身子,躲在“蛋壳”之中,她觉得自己好困好困,眼皮重得根本睁不开。
好想就这么睡着,她不想再被老虎或者什么动物追着跑了。
如果就这样沉睡下去……
这时,她忽然感觉到包围她的暖流起了丝丝变化,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印入眼帘的竟是一条可爱的红色小鱼,不,不止一条,是一群鱼。
此刻的她竟然悬浮在水中,被一群五彩斑斓的鱼围绕着。
等等…她这是在做梦吗?
嗯,一定是做梦了,她不会潜水,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在水下呼吸。
所以她一定是在做梦了。
她望着这片几乎透明的海,望着从海面上撒落的光像金沙一样游曳于水中,望着鱼群悠闲自在地穿梭在斑驳的光影中,细软的白沙、多彩的珊瑚和柔韧的海草,组成了一片美丽又深邃的海。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落泪,为这壮美的生命也为身处期间却渺小的自己。
无论她如何努力,也不过是生命长河里的一粒沙,或许连一粒沙都不如。
就在她在妄自菲薄之际,周围的鱼群蓦地散开,好似在给什么让出一条道。
她愣愣地看着一个庞然大物从前方缓缓地朝她游来。
那是一条通体透明比鲸鱼还大的大鱼,它慢慢、慢慢地摆着它的鱼尾,朝着她游来。
她能看见光穿过大鱼的身体,投下斑驳陆离的辉色。
待大鱼掠过她头顶时,她居然在这片流光中见到了陆地,见到了最初从海里爬上陆地的动物。
然后她亲眼目睹了生命的演化,从海洋到陆地,再从陆地迁徙至整个世界。在这其中她瞧见了丰沃的土地、广阔的草原,草原上自由奔跑的动物,草原上空飞…飞翔的鹰!
鹰!
在大鱼中望见鹰,她圆溜溜的眼睛亮了亮。
鹰在草原的上空翱翔,他像在寻找着什么又像只是在感受风拂过羽毛,轻轻托起自己。
她想靠近大鱼,触碰大鱼里的那只鹰,然而那只鹰却越飞越远,她急着张嘴,却连“吱吱吱”都发不出来。
这可把她急坏了。
她在水中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想引起鹰的注意。
而鹰也像是注意到了她,那对深邃的金眸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是没料到会看见她一般。
她努力朝不知是在大鱼体内还是在天空中的鹰伸出小爪子,而鹰也朝着她俯冲而下。
但这只鹰并不是来找她的,他抓起草地上的一条蛇,又飞到了天空中,仿佛没看到她一样。
对啊,她在梦里,又不是在现实里,这只鹰肯定也不是她所认识的鹰。
可为什么她竟会如此失落?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为什么会梦见这条大得不可思议的鱼,为什么她会在这里目睹生命演化的过程?
就在她困惑之际,大鱼里的画面又变了。
还是那只鹰,孤独地立在高高的枝头,遥望着远方。
鹰落寞的身影令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
这一刻,她意识到了她或许梦见的是她和鹰的未来,那时候她早已死去,只留下孤孤单单一只鹰。
是啊,若她在这里放弃,那鹰就会像她现在看见的一样,孤零零地活着。
不要!
她不想见到这样的结局,她不想鹰只能孤身怀念她。
她努力地挥动四肢,想向头顶上方的大鱼,大鱼里的鹰游去。
但她越是靠近大鱼,受到的阻力就越大。她只能更加使劲地往前划,希望能离鹰更近一些更近一些。
水花迷乱了她的眼,那条大鱼也在她迷糊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就这么放弃吗?
她问自己。
放弃吧,放弃会轻松。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劝说着在水里扑腾的她。
放弃吧,让一切归于平静吧,她也只生命之海中的一粟,不值一提。
随波逐流,或许才是她最应该做的。
可她停不下来,她想去到鹰的身边,她不想就这么任由命运左右!
她挣脱开水流的束缚,朝着大鱼费力追去,她远远望见大鱼里的鹰,依旧立在枝头,不过在他身后的树干爬上了一只小仓鼠。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只仓鼠就是她……
蓦地睁开眼睛,她从意识之海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不晓得那个梦预示着未来,还是曾经发生过的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和鹰,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当下她还活着。
抬起头,她看到老虎正一爪按着黑豹,她得阻止这只老虎。
从颊囊里拨出了那颗鹰送给她的小石头,她毫不犹豫地投掷向老虎的眼睛。
闪亮亮的石头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光弧,光弧的尽头是老虎完好的那只眼睛。
似乎没料到会突遭此击,老虎嚎叫了一声松开了黑豹。
见老虎紧闭眼睛,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黑豹一个张嘴咬向老虎的脖子。感知到黑豹动作的老虎头一偏,黑豹这一口就咬在了老虎的前肢上。
这些都发生在一瞬间,她眨眼的工夫,黑豹就死死咬住了老虎。不过老虎毕竟是老虎,皮糙肉厚力量大,黑豹的反攻未能制服老虎。老虎扬起另一只爪拍向黑豹,黑豹不得不松口后退。
她看着这两只猛兽从缠斗中分开,双方的身上皆挂了彩,鹰送给她的石头掉在了老虎的爪前。
比起黑豹,老虎对她更在意也更愤怒。这种由内心涌起的愤怒使得老虎将矛头对准了她,而不是黑豹。
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准确的讲,她就想让老虎盯上她。
她看了一眼黑豹,黑豹也看了看她,后者像是明白了她想做什么。但她没给黑豹拒绝的时间——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老虎见她跑了,也立即朝她追了过去。
一只仓鼠能否跑过一只老虎?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可这只老虎的前腿被黑豹弄伤了,虽然这只小仓鼠也浑身疼痛,但她还是拼尽全力地往前跑。
此刻的她脑海里没有什么念头,除了往前跑以外,她想不起别的事。她的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喘气声,还有她小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向前跑,跑过树林,跑向林子尽头的沙漠,她能感觉到老虎离她越来越近,也能感觉沙子腾腾升起的热气。
每往前跑一步,她的爪子就留下一枚脚印。
一连串的脚印就像在沙地印上了花,这些花止于一处沙丘——老虎终究还是追上了她,捉住了她。
老虎的爪子紧紧扣住她的身子,兽眸紧紧锁住她,好似要将她一口吞掉。
但她却丝毫不慌张。
她的淡定令老虎感觉到一丝丝不妙。
是的,它应该觉得不妙才对。
它是那么专注在她的身上,一心只想抓住她,而忽略了周遭。
直到沙子没过了老虎的小腿肚,老虎才终于反应过来。
(流沙,指沙像液体譬如水一样可以流动,也就是可以流动的沙。这是一种自然现象,常出现在沙漠之中,当有重物置于沙子之上,重物就会陷入沙中沉至底部。——百科)
老虎不曾生活在沙漠过,它哪里晓得沙漠里还存在着这种危险。
它想挣扎、逃离却陷得越深。
老虎没松开她,也没咬死她,它只是瞪着她,狠狠地瞪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就算沉入流沙,它也会拉着她一起。
她坦荡而无畏地迎视着老虎,脑海里浮现出她在梦里看见的大鱼。
大鱼里的生命,从诞生到衰落,是那么波澜壮阔。
她微微咧嘴露出近似微笑的神情,然后她仰起脑袋望向明净的天空——…
每一段生死,都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