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院外来者,林天禄等人都是神情一愣。
“——婵真?”
这幅以面遮颜的打扮,认识的人中也唯有此女,更遑论其澄澈透亮的双眸,更令人过目难忘。
“前段时日,这位呡山青女下山出手,助我们平定了不少麻烦。”
幽罗悠然笑道:“战事暂结后,她便来到了广元县内,等候你们这一行到来。”
程忆诗心中讶然渐敛,好奇道:“不知杨姑娘特意找我们,是有何要事相说?”
“既要对付罗星,我或许能帮上忙。”
杨婵贞轻吟道:“如今我算天海之主三魂之一,可助茅夫人一臂之力。”
听闻此言,茅若雨不禁洋溢起笑容,连忙上前热情相拥。
“多谢婵真!”
“唔...”
杨婵贞被抱着后退了一步,轻眨美眸,沉默无言,似乎还不太习惯这般温柔热情。
林天禄感慨一笑:“婵真能前来相助,实在再感谢不过。”
“分内之事。”杨婵贞微抬美眸,轻声道:“不过一段时日未见,你这一身成就远超我的想象,值得称赞敬佩。”
很显然,她已听得了外界的诸多传闻。
林天禄悻悻然道:“婵真就莫要再夸了。”
让自己的‘亲梅竹马’知晓,倒莫名有几分小尴尬。
“好了~”
幽罗很快笑吟吟的插嘴道:“这位呡山青女之后就随天禄你一同启程吧,兴许能在抗击罗星之际带来些助力。至于叙旧之事,待你们赶路时再谈也无妨。”
她神情稍肃几分,继续道:“你麾下的那两万精兵悍将,如今在何处?”
“正由古界东符王率领,在外平乱。算算时日,如今应该遵循计划前去罗星战场,与我们汇合。”林天禄正色道:“届时会介入战局,与古界其他军队抗击罗星,再由我等直捣黄龙,剿灭罗星高层。”
“安排不错。但——”
幽罗娇颜肃穆,眸光一扫众人:“罗星或许另有手段,可另辟蹊径。”
程忆诗秀眉微蹙:“幽罗姑娘知道点什么?”
“我当初被困罗星万幽塔内千年之久,虽不知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但终究明白,那群人可不是愚不可及的蠢货莽夫。”
幽罗唇角微扬,冷然笑道:“他们很清楚古界之势、同样也深知天禄修为之强横,以那些人的谨慎性子,断不可能会一门心思放在与古界的争战之中。”
“但,过了一月有余,至今都不曾发现罗星的人手出现在外...”
“有时候,不需要人手同样能有阴谋计策。”幽罗目光一转,意味深长的看向了林天禄:“这一点,天禄不久前应该体会过几番。”
林天禄面色微沉。
正如幽罗所言,十来天前幽冥界发生的变故,就很是突如其来。
而一月前,广元之战同样也是如此,即便无需强敌闯入城塞,略施术法,便可在城塞内部掀起一阵混乱。
“你是想说,罗星在暗中就已经...”
“不然,你们以为罗星统治丰臣的这千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幽罗淡淡笑道:“难道,当真只是将人魂之储派发到全国,再命执魂者巡游各地,收割那些凡人魂魄?”
程忆诗眼神一阵变幻不定。
毕竟她们程家在过去也算罗星一员,如今听来似另有隐秘——
“本宫虽不知他们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但这千年来借这番治理之法,早已踏遍全国各地、摸清全国命脉地理,定然趁机布置了不少后手,决计不可小觑了他们。”
幽罗脸上笑意尽失,螓首一歪,刘海阴影下唯有冷漠严肃:
“他们如今与古界缠斗不休,极有可能不是什么力战不敌、僵持不下,而是故意为之。
毕竟速战速决的道理,天下人尽知,没理由罗星会丝毫不懂,任由天禄你在丰臣内搅动风雨,卷起大势冲杀至门前。”
茅若雨眉头紧锁,沉声道:“如此说来,我们是不是得快刀斩乱麻,趁着罗星阴谋未启之际,早些前去将那些罗星高层剿灭,免得突生变数?”
“更需要有两手保障。”
幽罗不急不缓道:“天禄与你们定是一支无坚不摧的奇兵,直攻罗星便可。而那两万精兵,最好不要纠缠于正面战场,尽量扩散开来,游而不击,可供意外下紧急调度。
但同样也需要招揽更多人手,做好应对准备。若罗星当真有后手,我等后方同样也能出手相助。”
“这人手...”
“秋姑娘率领的绫罗谷已有消息,她们很快就会集结全谷人手前来广元,共渡难关。”
幽罗这才扬起一丝笑意,莞尔道:“至于余下的丰臣诸势,便唯剩赤羽与照宵院两地。”
林天禄失笑一声:“我们会立刻前去招揽赤羽。”
“林夫子!”
伴随着一声娇呼,一抹红影从远处急速腾挪而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陈菲已然急闪而至,满脸欣喜若狂的欠身行礼道:“许久不见,林夫子可还记得贱妾?”
此言一出,茅若雨和程忆诗都以一种古怪目光望来。
贱妾?
自家夫君难道与这位‘陈菲’姑娘之间,做了什么奇怪之事?
“咳!”林天禄尴尬笑道:“陈姑娘不必如此多礼,要是让我两位娘子误会了可不好。”
“咦?”
陈菲双眸一亮,目光火热的转头望来,顿时看得茅若雨和程忆诗都下意识齐退一步,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这、这姑娘难道——
“贱妾见过两位夫人!”陈菲当即上前卑微行了一番大礼:“夫人还请放心,林夫子并未对贱妾做过任何出格之举,只是贱妾自己当初有眼无珠冲撞了林夫子,这才自贬如此。”
“啊...无妨的。”
程忆诗连忙定神,哂笑着摆了摆手:“我们并非胡思乱想,陈姑娘也不必心惊胆战。”
“多谢夫人谅解。”陈菲洋溢着灿烂笑容,媚眼生辉。
她又很快回身道:“林夫子,既然您已回了广元,不妨现在就跟随贱妾前去赤羽——”
“稍等。”
林天禄抬手劝拦了一下,轻声道:“启程离开前,我这里还有一件事需要处理。”
“林夫子请便,妾身安心等待。”
“若雨、忆诗,你们也在此稍作等候。”林天禄平静道:“我去带五长老跟绫罗谷主叙旧一回。”
茅若雨抿唇颔首,心中亦有几分感慨。
五长老在谷内生活多年,骤然知晓自己还有流落在外的亲生母亲,如今...
怕是满怀的复杂纠结。
...
嘎吱——
房门被轻轻推开,传出一丝异响。
林天禄独自一人来到了屋内,隐约可见青纱帐缀、檀香萦绕,环境气氛颇为典雅清新。
“你,回来了?”
内室茶座中飘来一丝淡雅轻吟,平静之中似有一丝浅浅欣喜。
林天禄负手走进内室,很快看见了叶玉心的倩影。
她如今正穿着一袭抹胸莲裙、挽臂缠纱,玉钗盘发,编织成秀美发辫垂落肩头,如白莲绽放,玉蕊芳华尽显。
洗杯斟茶、举止更显轻柔优雅,低眉垂眼间仿佛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一般,满是温文尔雅的恬静气质。
微抬美眸望来,她抿起一抹淡淡笑意,摊手示意茶座一旁:“入座吧,尝尝我泡的茶水滋味如何。”
林天禄眼神闪烁,依言入座:
“叶谷主,相较之前当真有不小变化。”
“听你所言,试着换换心情。”
叶玉心闭眸轻吁一声:“败于你手,或许当真令我放下不少无妄执念。这段时日修身养性,亦是受益匪浅。”
林天禄思忖片刻,试探道:“那叶谷主可还记得当年发生的...”
“无需担心我会发怒气恼。”叶玉心抿一口温茶,淡淡道:“许是在你体内的仙境走过一遭,我也逐渐回想起数百年前发生的种种往事...其中似有蹊跷古怪,可能当真有我犯下过的错事。”
林天禄闻言松了口气。
其侃谈间语气虽仍旧冷淡,但较之之前的怒火冲天、幽怨憎恨,已是好了太多。
看来其性情古怪莫测,的确是与其当初修炼的圣宗秘法有些关系——
念及至此,他蓦然低吟道:“那叶谷主如今可知晓我来找你的原因?”
叶玉心娇躯微顿,眼神闪烁起复杂神采:“是...玉珺?”
“她随我一同来了广元,如今就在我体内的仙境之中。”林天禄平静道:“叶谷主是要进去与她相见,还是让她现身来见见你?”
“...我去见她吧。”
“好。”
林天禄没有多言,抬手轻拉,就见叶玉心身上翠绿灵锁隐现,化作一抹流光窜入体内。
沉下心神,很快一同进入至仙境群山之中。
...
太乙山顶之上。
叶玉珺正坐在石桌旁,颇为忐忑难安的揪紧裙摆,垂眸咬唇。
她已知晓林天禄一行到达了广元。
而如今,自己马上就要与亲生娘亲相遇,心底自然升起了紧张的情绪。
这数百年来,她并非没有向谷主和大长老等人问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所在。
但得到的回答,却大多都是含糊其辞,这让她猜想自己的父母可能早已在战乱中身死。
可没想到,如今——
“见到娘亲,究竟该说些什么好啊。”叶玉珺扶额轻叹,满脸苦恼。
况且,那位绫罗谷主的性情如何,更是古怪难料,都不知该用何种态度和语气相处交谈。
嗒——
脚步声骤响,令叶玉珺神情陡滞,下意识抬头望去。
旋即,她一脸怔然的看见了二人身影正缓缓走来。
再熟悉不过的林天禄、以及这位女子。
只是目光交汇的一瞬,叶玉珺便神情呆滞地下意识站起,心弦猛然揪紧。
“...当真、是玉珺?”
叶玉心双唇轻颤,带着几分茫然失措般,低喃出声:“你就是我的...孩儿?”
叶玉珺强定心神,深呼吸一声:“天禄,难道她就是绫罗谷主?”
“没错。”
林天禄微微颔首,平静道:“结合大长老她们的说法、还有叶谷主本人的说辞,你们二人的确就是亲母女。”
“竟当真...”叶玉珺脸庞绷紧,眸光闪烁不定。
她刚才本在思考着该说些什么话,可如今亲眼见到自己的生母,脑海中却一时空白一片,根本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叶玉心很快走上前来,仿佛触碰珍玉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抬手轻抚过五长老的面庞。
她眼泛泪光,呓喃道:“我的玉珺,都已经长大的如此之大了。”
“叶谷主...”叶玉珺轻咬下唇,又连忙转口道:“娘。”
叶玉心顿时露出一抹惊喜万分的笑容,仿佛喜极而泣般淌着眼泪,轻轻颔首:“玉珺,娘就在这里。”
见她们母女二人生涩相认拥抱,一旁的林天禄这才松了口气,心满意足的笑了笑,默默后退,让她们母女能多温存片刻。
...
半晌后。
叶玉心与叶玉珺两人执手相握,分外亲昵地共坐于石桌旁,垂首并肩,细声交谈着往事种种。
气氛温馨轻松,显然已渐渐熟悉了母女之间的情谊关系,不再生分忐忑。
叶玉心温柔典雅、柔声细语,而叶玉珺也是温顺乖巧、孝顺体贴,言谈举止间满是关切,两女笑谈间竟当真有了几分母女相,都是这般风情优雅。
“——娘亲现在,当真已经无妨?”
叶玉珺蹙眉低语道:“我听天禄他们所说,娘亲当初在修炼了圣宗秘法后癫狂入魔,更似心神崩裂,半醒半浑,但如今——”
“这般状况,随着当初我修炼至破灭境后,就已有极大改善。”叶玉心轻抚着女儿的柔夷,温声道:”只是往事记忆与执念如鲠在喉,如跗骨之俎般挥之不去,丧女之痛也让我辗转反侧...这才心怀仇怨数百年之久。”
“那娘亲之所以能恢复平静,是因为...”
“算是一番巧合吧。”
叶玉心淡淡一笑:“若非有谷内两位长老刻意将我引来广元战局之中,借此机会遇见了林天禄,或许我当真没机会从仇恨的旋涡中得以解脱,甚至还能相安无事的与玉珺你重逢相见。”
听着娘亲的阐述之言,叶玉珺颇为感慨道:“当初看见天禄的第一眼,我便知晓他定是非凡,一番交谈下来更觉亲切。没想到,最后竟是他帮我寻得了娘亲,成了我们母女的恩人。”
叶玉心眼帘微垂,暗暗摇头失笑。
自己与那林天禄之间....倒更为玩味古怪。
毕竟如今身上还留着些许禁制,只要他下令吩咐,自己便会任由其使役操控,不会再有丝毫自尊可言。
不过——
她再看向身旁娇艳动人的女儿,眼中唯有温柔幸福。
能再见到自己的女儿、与其顺利相认,哪怕代价是要献出了自己这条腐朽性命都无妨。
“此事过后,定要好好感谢林天禄才行。”叶玉心不禁轻声感叹:“正是有他,才让这一切彻底转变,给了我这罪人....幸福。”
叶玉珺笑意更是温和,道:“娘亲,既然你如今已恢复清醒冷静,不妨事后再与我一同回临月谷怎么样?”
“回....去?”
“是啊。”叶玉珺温声柔语道:“娘亲您之前修炼走火入魔,这才与谷主她们生了纠葛恩怨。
但你们终究是同门出身,只要能将那些恩怨误会说清楚,定能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她略显羞赧的笑了笑:“况且,我如今也是临月谷的长老之一,娘亲若要回临月谷,也好让我这不孝女儿多照顾娘亲。”
叶玉心眼神迷离恍惚,心中似有悠远回忆与畅想。
但沉默片刻后,她还是摇了摇头:
“数百年已过,那些往事种种早已留下隔阂。再让我回临月谷去,怕是徒留尴尬芥蒂。”
叶玉珺连忙道:“娘亲不必在意,若不喜欢不去也无妨的,只要娘亲开心舒服就好。
若将来娘亲要回绫罗谷去,我也能抽空定期去见见娘亲,相聚一亲。”
“....嗯。”叶玉心淡淡一笑:“不过,我那绫罗谷如今也算成了林天禄麾下势力,回去与否也无甚意义。
往后随意寻一处山林野外,搭间竹屋便可。”
“我来帮娘亲造房搭屋!”叶玉珺低吟道:“还要为娘亲栽种修建一座最漂亮的花园,让娘亲每天都能乐享清福。”
叶玉心笑着颔首应声。
但她很快心思一动,转头张望了两眼:“林天禄如今去了何处?”
“天禄他似离开了山头。”叶玉珺抿唇轻笑道:“他性子温和体贴,想来是为我们母女腾些私人空间。”
瞧自家女儿眉眼间的笑意,叶玉心悄然道:“玉珺与林天禄之间是何关系?”
“咦?”
叶玉珺神情一愣,顿时红着脸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关系的,娘亲莫要误会。”
“对娘亲可无需隐瞒。”叶玉心温柔道:“林天禄此人的确优秀,能有如此人中之龙与玉珺结为连理,我亦是心满意足。”
“这、这....”
叶玉珺红着脸小声道:“但听闻娘亲之前还与天禄大打出手过一回,我担心娘亲心里会有些芥蒂。”
但叶玉心很快笑着摇了摇头。
“虽有误会,但我也不曾恼他。而且,他当初曾与我促膝长谈过一回,早已知晓其性情如何、更深知此子值得托付信赖。
最重要的是....”
紧紧握住女儿的双手,叶玉心眼中泛起丝丝柔光:“只要是玉珺喜欢的,娘亲都会喜欢。”
...
半晌后——
林天禄回到山巅桃林内。
刚抬眼一瞧,就见叶玉心与叶玉珺母女二人似早已等候多时,正目光柔和的齐齐望来。
“五长老、叶谷主,你们已是叙旧好了?”
林天禄笑着说道:“如今站在一起仔细瞧瞧,眉眼神情果真很是相似,不愧是母女俩。”
叶玉珺依旧牵着自家娘亲的手,拢发柔笑道:“还得多谢天禄从中牵线搭桥,才能让我们母女二人时隔数百年重逢相认。”
“只是举手之劳。”
林天禄笑着拱了拱手:“当初对叶谷主还多有得罪,希望还能谅解在下一二。”
叶玉心轻抿朱唇,眸光柔软淡雅:“此事我早已没放在心上,倒是天禄此番恩情,我定会牢记在心。”
...
林天禄再寒暄了片刻后,脸色稍肃,拱手沉吟道:“两位,叙旧之事暂且先放下。
如今形式紧迫,我得马上启程再行。你们如今既已母女成功相认,不妨结伴一同暂留广元,如何?”
叶玉珺脸色微凛,颔首道:“这天下大事更要紧些,天禄你快和若雨她们启程便是,我就与娘亲留下,助那位玄女镇护好茂环省。
若有意外发生,也好多一份助力化解困局。”
“那就好,两位也要多小心保重。”
林天禄点头应声,正要将两女带出体内仙境,但叶玉心却蓦然伸手一拦:
“等等。”
“嗯?”林天禄面色一怔:“叶谷主,还有何事?”
“我有些话想与天禄你单独谈谈,可否到山壁后头一聊?”叶玉心轻声道:“很快就好。”
林天禄看了看叶玉珺,见其神色无异,很快应承下来:“自然无妨,叶谷主请吧。”
“随我来。”
二人快步绕到了山崖峭壁之后,林天禄沉吟回身,正想好奇询问何事,但神情却蓦然一滞。
因为叶玉心竟在眼前突然抬手拂肩,褪下了一身华美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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