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人只当她是撒娇,笑着给她擦了擦眼泪。
“别以为撒娇就能免去责罚。”
言歌撇撇嘴,垮下了脸。
此番的确危险,她怕是有段时日不能出府了。
季夫人犹豫一下,还是问道:“言儿,你可知道自己为何落水?”
“我……”
言歌张了张口,她想回答,却发现记忆一片模糊,嘴巴张张合合半天也未能吐出一个字。
她挫败低头:“我不记得了。”
许是大病初愈,言歌总觉得脑袋昏沉沉的,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哈欠。
季夫人见状,忙扶着她躺下:“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不记得就算了,困了就再睡会儿。”
言歌眨眨眼,还想努力一下,然而抵不住越来越沉的眼皮,终究还是沉入梦乡。
季夫人给她掖了掖被角,也不知言歌梦到了什么,嘴角挂着个甜滋滋的笑来。
季夫人看着,也笑了起来。
她放下了心,这才转身出门。
刚踏出门口,她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还没查到小姐落水的原因?”
管家恭敬上前,行了个礼:“回夫人,其他几位公子小姐都说是咱们小姐自己落的水,这……”
“呵。”
季夫人冷笑一声。
“言儿素来小心,即便游湖也坐在船舱内,你倒是说说,她怎么从船中落的水?”
管家不敢答话,依他看来,言歌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贪玩,偶尔一次淘气失足落水也不是什么大事。
季夫人并不这样想,她不愿揣测其他几位孩子,然而在她看来,这事着实蹊跷。
季夫人目光沉了沉。
言歌受了惊吓,一时忘记也是正常,旁人不懂,她的夫君以廉明著称,她只怕是他碍了谁的路,被报复在言歌头上。
“罢了。”季夫人叹气。“希望是我多想了。”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言歌的方向,这才离开。
言歌这一觉睡得着实舒坦,再一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她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好似许久没有这样睡过了。
“连翘?”
她拉开窗幔,叫着自己的丫鬟。
“来了小姐!”
连翘从屋外跑回来,手里还端了个铜盆。
“我琢磨着小姐也快醒了,水打好了,小姐快起来洗漱吧。”
连翘从小跟她一起长大,说是主仆更像姐妹,言歌笑笑,利索地起床。
“我娘呢?”
言歌边擦脸问道。
“夫人接待客人呢,好像是从……哎呀,我也忘记是从哪里来的了,总之就是很远地方来的客人。”
言歌眼睛一亮:“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去玩了?”
连翘本是在给她梳发,闻言瞬间板起了脸,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不行!”
言歌撇撇嘴。
见状,连翘也缓和了语气。
“小姐您不知道,您落水那日把大家伙都吓得够呛,那几个公子小姐的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带着你玩儿了,而且夫人也担心你呀!”
她说着沮丧起来。
“您那日出门没带我,落水的责任也没算到我头上,但那是夫人心肠好,但我这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所以……”
说到这儿,她一张小脸严肃又坚定起来。
“我一定不会再让小姐涉险了!”
连翘有双可爱的梨涡,左边梨涡里还藏了个小痣,言歌透过镜子盯着这个小痣,在她说到一半时就神游太虚了。
怎么会有小姑娘可以一句话做出这么多的表情?
连翘不知她家主人的心思已经飘远了,还在一字一句地嘱咐,言歌回神,连忙打断。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了,不会乱出门的,你放心。”
连翘这才露出个满意的表情来。
言歌本不是个好动的,只是每日在这院子也实属看腻了,这才会逮着机会便出门转一圈,在她看来,哪怕是躲在湖边的树荫下睡一觉,也好过在这温度适宜的卧室闷一天。
季夫人确实被言歌吓到了,不管她怎样哀求,还是给府中上下下了禁足令。
“不论小姐如何要求,不准她出府门一步!”
言歌知道这是为她好,虽说生不起气,到底还是烦闷。
这是她被关禁足的第三日,听闻前厅又来了客人,她眼珠一转,决定偷偷去看看。
娘只说不准出府,又没说不准去见客人呀!
到了前厅,几个家丁把手在门外,见到言歌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拦。
言歌冲他们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又双手合十做哀求状,几人犹豫地对视一眼,还是将她拦在了屋外。
“小姐,夫人与客有要事相商,实在不便……”
言歌撇撇嘴。
这府中上上下下,都学了她爹那个古板样子,一点都不知变通。
言歌自觉这番对话很小声,却还是被季夫人听见了。
季夫人高声道:“屋外何人?”
言歌垂头丧气,不情不愿地答话。“娘!是我!”
季夫人没答,前厅的门却在她面前打开了。
先出来的自然是季夫人,她将言歌拉到身后,小声却严厉地斥责:“不是叫你不许打扰正事?”
言歌抿着唇,知道自己有错,不做反驳。
另有脚步声停在身前,言歌从季夫人身后探出头,这才看到这几日来访却不得见的贵客。
她眨眨眼,只觉得这位客人有些出乎预料。
平日里来找爹爹的都是些年岁相仿的同僚,再不然就是有穷苦百姓来讨个公道,从来没有像眼前这人一样的。
这人一身翠竹长袍,仔细看去,衣上的走线是金丝织成,单这衣物就非寻常人家能穿得的,何况他头上还插了个什么簪,言歌没细看,只觉得那簪子也不是什么凡物。
然后便是那张脸,用“精致”形容这张脸绝不会太过,而其中最让人难以忽视的就是那双桃花眼。
现下,那双惑人至极的桃花眼正盯着言歌。
言歌往后缩了缩,那双眼好看是好看,但言歌总觉得里面精光流转,是在算计什么。
桃花眼说话了:“方才的话还望季夫人多加考虑,至少要问过季小姐自己的意思。”
季夫人开口,言歌从未听过她用如此冷硬的声音说话:“不用考虑了,江公子不必再来。”
这位江公子也不恼,只笑笑离开了,走之前又看了言歌一眼。
言歌眉头一皱,顺着视线瞪了回去。
等人走了言歌这才问季夫人。
“娘,刚刚那人什么来头,要问我什么意思?”
“不用管他。”
季夫人神情淡淡。
“无理取闹的人罢了。”
言歌似懂非懂地点头。
言歌很想说转眼已经将这人抛之脑后,然而终归是那人长相出众,纵然言歌觉得他不安好心,还是将他的容貌记在了脑子里。
所以再见时言歌一眼便认出了他。
平稳无波地过了几个月,季老爷已经从京中赶回来,跟季夫人说了下朝中趋势,两人合计一番,觉得言歌此次落水不像是谁的阴谋,这才解了言歌的禁足。
言歌一朝离府,立刻像脱了笼的鸟儿去找几位姐妹,她们最初时还有些担心,然而见言歌活蹦乱跳的也终于放下了担忧。
“你知不知道,那天可吓死我们了。”
几人在茶楼吃着糕点,小姐妹后怕地数落起来。
“你说你,平日都好好的,怎么那日我们一个没看住,你就掉下了河?”
言歌吃了块云片糕,眯了眯眼回道:“谁知道呢。”
那日的记忆还是不甚清晰,或许是她被鬼迷心窍吧。
几人正寒暄,几个小姐妹突然噤声,挤眉弄眼地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言歌嚼着糕点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个翩翩君子踱步上楼。
视线上移,待看清那张脸时,言歌顿时失了兴趣。
那位不怀好意的江公子。
江公子自然不知道自己在言歌心里已经被打上个不怀好意的标签,这会儿施施然过来,对着言歌道:“季姑娘,可有空一叙?”
还没等言歌回答,连翘风风火火地从楼梯赶了过来。
“不行!”
她三步并两步挡在言歌面前,身材娇小却不甘示弱。
“男女授受不亲,还望这位公子自重!”
江公子大概很少连续遇到两个视他如洪水的女子,这会儿愣了愣,这才解释道:“在下江让,无意冒犯,实属有事相求。”
连翘却不听他的狡辩,仍牢牢地将言歌护在身后。
她平日爱极了季夫人对她的宠爱,此事又有些恼季夫人把她当半个女儿宠爱。
若不是季夫人不想让她吃苦,放她去学些拳脚功夫,此刻她早就拉着她家小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了。
江让微不可见地眯了下眼睛,言歌敏锐地察觉到,这人应是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江让,远不似他表现出的那般好脾气。
她扯了扯连翘,两人交换个眼神,言歌一再示意,连翘也只能败下阵来。
言歌这才对江让露出个笑。
“江公子,此处人多口杂,不若我们换个地方详谈?”
江让扫了一圈周围,果不其然是一张张好奇又不敢直言的脸。
他做了个手势,请言歌先行。
言歌对着小姐妹抱歉地笑了笑,说着回来再赔罪,几人好奇也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言歌与连翘跟着那位江公子先行离开。
言歌带着他来另一家茶楼,轻车熟路地问掌柜要了个单独的房间,小二招呼着几人落座,茶具摆放好后就退了出去。
连翘纵然不满,也只能闭着嘴给两位沏了茶。
江让嗅了下茶水,放下茶杯并没有喝,而是直截了当开口。
“季小姐可曾记得那日落水时见到的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