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是个糊涂的,言歌十分满意。
同清醒的人说话总是会比较轻松。
楼婉见言歌不说话,也有些着急,这时忍不住催催促:“需要我如何做?”
言歌也在思考,假泉漓目的未知,敌暗我明,情况说不上明朗。
不过只要有目的自然会有显露的时候。
言歌怕楼婉不知其中利害,还是决定将泉漓的身份托出。
“你可记得被人皇灭族的鲛人?”
楼婉点头,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
言歌继续道:“泉漓便是鲛族三皇子,也是鲛人仅存的血脉。”
楼婉面上血色褪尽。
人皇那时偏执到疯魔,她难以接受仅为一己私欲便灭了一族的行径,这叫她愧疚,也叫她害怕。
这也促成她后来鱼死网破也要离开的结局。
见她神色,言歌知道她定然是记得。
果然,楼婉开口,声音还带了些沙哑:“我当然记得……那是我的罪业,本不该忘。”
她说这话言歌却不赞同。“本该是人皇的罪孽,与你何干。”
楼婉苦笑一声:“本就是因我而起。”
这便是许多人类的想法,言歌总是不能理解:“世人本就总把罪责加在女子身上,但为何连你自己也要如此?”
楼婉显然说不通,言歌干脆放弃劝说。
本就与她无关,既然说不通,那便不必强求。
楼婉道:“若是他来找我报仇,那我合该受着。”
她本想说祸不及家人,然而想想鲛族那无辜丧生的千余性命,到底是如鲠在喉,难以开口。
言歌摇头:“泉漓虽是个傻的,但脑子还算清明。”
这话说的矛盾,言歌继续解释道:“他自然是清楚自己的仇人是谁。”
不会如你一般浑噩。
不过说完言歌也犹豫片刻,若是放在从前,她大可以肯定泉漓的目标只有一个人皇,现下有了旁人的煽风点火,也不好再猜测他的心思。
这话就没必要同楼婉讲了。
言歌严肃道:“眼下不知他的目的,暂且稳住,待会儿随机应变。”
方才仓促,还未与江景止商议,现下也只能静观其变。
见楼婉已经明白其中关系,言歌也没别的要说,带着人回了前厅。
这时楼母也在,芷夭凭着乖巧的模样顺利同楼家二老熟络起来,这会儿几人相谈甚欢。
见言歌过来,芷夭眼睛一亮。
“言歌快来!”
她说着把言歌拽了过去,“楼夫人说待会儿要做好多好吃的呢!”
言歌一顿,方才她还觉得或许是芷夭在套话,这会儿一看又不确定起来。
“言歌姑娘。”
楼望见到她也是开心,这会儿音调都提了起来。
见他活得这样健康,言歌也非常满意,回了个笑容回去,还不待说什么,便听江景止清了清嗓子。
言歌疑惑望去。
“主人,哪里不舒服?”
“嗯。”江景止应了一声。“屋里憋闷。”
话说的理直气壮,无妄却没忍住冷哼一声,芷夭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言歌眯了眯眼,稍微一想立刻明白了。
她从前只是不开窍,又不是个傻子。
这会儿她凑近了江景止,自以为小声说道:“放心吧主人,我非常专一,会对你负责的。”
这话声音不大,在座却并非常人,这话一出无妄和芷夭都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反倒是江景止,或许是多年的默契在,早就知道言歌并不能以常人标准,听了这话也只是稍微一噎,随后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最好如此。”
无妄饮口茶压下了表情,同时心中坚定了信念,这二人绝非善类,待此事解决还是要离的越远越好。
楼家人不知他们搞什么名堂,这会儿见几人面色有异,楼父迟疑道:“可是身体不适?”
几人有心试探泉漓,自然是不会就此离开,言歌正了身子,笑道:“无事,不过是待久了有些憋闷罢了。”
她说完,转向假泉漓:“先前我在客栈听小二说起过,这位未来新姑爷似乎十分神秘,不知这位泉漓公子是何来历?”
她这话说的试探,幸而在场并无人在意。
泉漓看着她,也笑笑:“说不上什么来历,不过是家道中落,不愿过多提及做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这样啊。”
言歌挑挑眉,不置可否。
寻常傀儡皆没自己的思想,像他这般对答如流,其中定然另有乾坤。
江景止眯着双桃花眼盯着此人瞧了片刻,也不知是瞧出些什么来,点着桌子思忖片刻垂下了眼眸。
见他似有思量,言歌小声问道:“怎么?”
江景止回道:“我们的目标本就是泉漓所在,这般拖延,怕是本末倒置。”
言歌皱起眉头:“你是说……”
江景止点点头。
言歌了然。
他的意思,竟是尽快揭穿假泉漓的身份,从他身上入手找到些线索。
坐以待毙本就不是几人的性子。
办法可行,言歌想想,把方才从楼婉那儿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江景止,江景止冷笑一声,这傀儡的背景倒是编排得圆满。
言歌犹豫道:“但其他人尚且不知他的身份,我们要现在就拆穿吗?”
这话问出来,江景止愣了一瞬,随即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言歌不明所以,倒也没躲。
江景止实在欣慰,能问出这话说明她在考虑旁人心情,这在从前是极少有过的。
江景止不觉她如今有何不好,只是人与恶鬼的区别便是心存悲悯,如今言歌肉眼可见地改变,他当真开心。
方才他确实是想在此直接把这假泉漓带走,然而此刻且又不愿辜负言歌难得的怜悯。
他道:“待晚些把这人绑了就是,至于楼家,就叫楼婉寻个机会告诉他们吧。”
言歌点头应是。
随后几人用过午饭,言歌看楼婉勉强与那傀儡维持关系的模样也有些心酸。
楼婉情路不顺,如今能让她起了托付终身的心思,其中定是付出了真情。
只可惜所托非人。
饭后几人告辞,路上言歌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她看向江景止。
“那人皇下场如何?”
江景止不知她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又有些无奈。
他提过此人数次,言歌竟才想起问。
不过他还是老实回答:“楼皇后走后不久,他便染了重疾也去了。”
言歌一愣,迟疑道:“会有这样巧的事?该不会是主人你……”
江景止没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我若是沾了那么大因果,现下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
言歌想想倒也是:“所以这是报应?”
江景止却摇头:“他征战多年,早就身有旧疾,后来那般偏执也是因为命不久矣,这是他的命,算不得报应。”
说着他冷笑一声:“他的报应,还得在之后。”
见他这样说,言歌好奇起来:“那是什么?”
江景止道:“人皆有命数,他身背一族血债,往后的轮回怕不会太顺遂。”
言歌却不满意。
即便他轮回后吃了再多苦,不是那一世的人皇,总觉得没有真正报应到他身上。
江景止一看就知道她又陷入了纠结,这时是无妄开口了。
“若是心里执念过大,死后便会追忆起前世,像他那般应当也是个有执念的。”
他说完这话,芷夭若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撇撇嘴没吭声。
二人已经许多天没讲过一句话,纵然是无妄也察觉到了其中不对。
只是他实在也不知该如何行事,只能这般搁置着。
无妄说的话言歌还是信的,想想若是人皇转世成猪狗出生,在一想起自己曾经万人之上,其中反差叫言歌甚为满意。
几人也没走远,江景止在楼家门口放了傀儡,待假泉漓一出府他便能知道。
芷夭没来过此地,恰好这时有空,言歌便借此机会带着她东走走西转转,没一会儿芷夭便把因着无妄产生的不快抛在了脑后。
见这二人逛得开心,也听不到二人说哈,江景止这才拍了拍无妄。“芷夭的事,你待如何?”
无妄一叹。
都是活了千年的人精,无妄自然也猜得到芷夭怕是从幻境中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这才对他心有芥蒂。
见好友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江景止好心提醒道:“不然你还俗了吧,这样我们大婚还能选在同一天。”
无妄险些拿不住佛珠,一时不知道是反驳自己不会还俗还是臭骂这人不要脸,八字刚有一撇就想到大婚去了。
大概是他嫌弃的表情太过明显,江景止看出了他的意思,惊讶道:“怎么,你们和尚觉得同女子互诉衷肠之后不用成婚的吗?”
说完一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嘴脸’道:“那你还是不要还俗了,不然不知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要遭了殃。”
无妄一时无语。
不过他也知道,除却是真的嘚瑟一番外,他这也是开导自己。
无妄叹了气:“我心中并无情爱,谈何还俗。”
只是芷夭同他纠缠了这么多世,于他而言也算重要之人,着实叫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江景止自然也是知道,方才不过是调侃,这会儿见他一脸愁绪也跟着一叹。
无妄的愁绪当真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