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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修略过言歌二人,自然是见到了庙中景象,也看清了江景止动作。

他面色一沉。

虽他早知江景止会做些动作阻挠他的计划,却未曾想这人竟能做到这一步。

眼下拘灵符已打出,似乎是来不及阻挠了。

他干脆现了身,对着江景止极为有礼地作揖了个。

“久仰大名,鬼仙果然名不虚传。”

江景止没理他这寒暄,沉着脸问道:“泉漓呢?”

这也是言歌心里担忧的。

梁文修在此,泉漓却不见了踪影,她的脑中闪过极为不好的猜测。

梁文修却笑笑,若不是看他这副诡异的模样,单听声音,还道是什么世家公子在庙中小憩。

他的声音文雅,说的话却不尽然。

“三皇子殿下身在曹营心在汉,小可实在为难,只能将他打发了去。”

他说着为难,眉头也配合着皱起,仿佛真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一般。

江景止眉头微动:“你早就知道?”

这时梁文修显出些自得来:“自然,小可只是身上有些坏了,却也不是个瞎子聋子,他身上有我打下的符,是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果不其然。

先前的猜测为真,他果然时时刻刻都在监视泉漓。

梁文修说着有些遗憾:“三皇子殿下虽说不将小可放在眼里,但小可所求都能完成,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梁文修这人原是个做粗活的,这会儿占了个书生皮囊,也跟着附庸风雅,但到底是败絮其内,一番话说的不伦不类。

江景止有意拖延时间,只是不知为何梁文修也配合。

江景止问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梁文修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摆着手道:“鬼仙莫不是怕小可伤了三皇子?”

他哈哈一笑:“鬼仙大可放心,小可虽说现下学有所成,但同三皇子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实在不划算。”

无妄早在他冲进来的瞬间横枪挡在江景止面前,这会儿垂着眉眼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是个无悲无喜的战魂。

梁文修终于吊够了胃口,说出了泉漓去向:“今日之事尤为重要,小可实在怕他误事,这不,我知他心急,赶紧将鲛族余孽的消息告诉了他,这不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他说着玩味一笑:“你这好友在他眼中,到底是不比他族人的一根汗毛。”

梁文修此刻得意,但在江景止眼中已与死人无异,有些事若此刻不问怕是再没机会,于是江景止问道:“鲛族秘事,你是如何得知?”

江景止有信心,梁文修更是胜券在握,这会儿也愿意叫人做个明白鬼。

说是明白鬼也不对,毕竟鬼仙嘛,死了就是魂飞魄散,哪有什么鬼可做。

他笑笑,带着些怀念:“毕竟我也曾是鲛族一员,知道些事情又有什么大惊小怪。”

这话说的蹊跷,江景止稍加思索却立刻明白。

他的神情立刻更加阴沉,言语间也带了薄怒:“当日出卖鲛族将泉漓引开的叛徒,便是你?”

梁文修多年来不断换着皮囊,江景止倒没想过他会换了鲛族的身份。

当年若不是有叛徒与人皇里应外合,鲛族也不至于落得那样惨烈的结局。

只是后来一直没听说过这叛徒的消息,也没见人皇身边出现什么鲛人,江景止一直以为这人多行不义必自毙,早就在那场大战中化了枯骨,没想到今日却真相大白。

江景止难得动了真气。

想来泉漓尚且不知其中渊源。

不过鲛族幸存者一事还需确认,梁文修看出了他的顾虑,无奈道:“我怎么敢欺骗三皇子呢?毕竟作为鲛族的大恩人,小可日后还要仰仗他呢。”

这话说的大言不惭,是笃定知道真相的几人会死在今日。

言歌也是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之人,听了这话险些气笑。

同时她又为泉漓不值,虽说为梁文修做事非他本愿,但若知道自己与仇人朝夕相处,泉漓不知该如何自处。

但知道鲛族尚有人在,几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泉漓一生可称之为可怜,但愿族人能慰藉他这三百年孤寂。

事情已经明了,言歌遥遥与江景止对望一眼,见江景止为不可见点点头,便握紧了手中玉石剑。

既然真相已弄清,便没有留着这人的必要了。

言歌轻轻扭了扭玉石剑,如今她要聚集阴风与凶兽之气已不用再像从前那般大开大合,现下不过是几个转势间,气势便成。

梁文修本是背对言歌,这会儿却像长了眼睛一般,摇了摇头道:“我还道你们要再拖延一会儿,怎么,这就等不及了?”

他的废话多,言歌却不愿接茬,她眉目冷冽,眼中映着玉石剑的冷光,携着凶兽之力直击而出,与此同时,无妄长-枪一扫,势如破竹,同时向江景止袭去。

芷夭早在二人行动瞬间护在了江景止面前,她知自己比之几人能力低微,这会儿也只能护着江景止,不叫他们有后顾之忧。

江景止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场内瞬息万变。

面对两人夹击,梁文修面色未变,甚至还有空做了个假惺惺的叹息。

“这般气势,真真是吓坏小可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整个化作浓雾,二人枪剑已至,躲闪不及,双双陷入了这团黑雾当中。

无妄与言歌皆是面色大变。

方才言歌耳边出现的哀嚎,此刻又开始萦绕。

他们二人急急褪去,梁文修又显了人身。

他的表情是令人作呕的悲悯,说出的话也是叫人恶心:“哎呀,你们把保护着小可的魂魄杀了呢,真真是造孽。”

言歌尚且能忍,无妄却是一手立起,额间渗出薄汗,几句经文过后才压住了莫名生出的不适感。

先前说梁文修所行之法皆为阴损,当真是没冤枉他。

这人竟以千百阴魂傍身,旁人的攻击只会叫那些魂魄灰飞烟灭。

纵然是言歌这个不将旁人生死放在心上的,此刻也从牙缝里挤出‘无耻’二字。

梁文修不觉是在骂他,反有些洋洋得意。

“这些被小可养了几百年的宝贝,小可平日都不忍心伤他们,你们二位倒好,上来就打人家个永不超生。”

他摇头道:“当真是狠心呀。”

言歌与无妄一时被束缚了手脚,不敢再轻举妄动。

无妄自是出家人心态,被梁文修困着的阴魂自然无辜,他岂能伤人。

至于言歌,一来她向来不伤亡魂,再则也是怕沾上因果。

他们这般非人之物,一旦沾了这般沉重的因果,怕难再有往后。

江景止心里坠了坠,他以余光看了看土地像,面色不明。

梁文修却没那么多顾忌,这会儿也歪着头瞧了土地像一眼,赞叹道:“鬼仙大人当真是见多识广,这般办法都能叫你想到。”

他摊了摊手:“但是怎么办呢,若我不归位,周身的阴魂便不能甩掉,到时这笔账算到你头上,再加上你这残魂之躯……也不会好过吧。”

他连连叹息。

“若不是你为了个野丫头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小可本想借你鬼仙之体一用的。”

江景止先前就猜过他或许想要自己这不老不死的躯壳,没想到他还真这样大胆,动过这个念头。

想来是后来发现自己魂魄不全,这才作罢。

不过他所言极是,若是他想成为地仙,势必要舍下一身阴气,到时由无妄超度,那些阴魂自可获救。

但若这样,他的一番努力就白费了。

梁文修暗自掐了掐时辰,这会儿不急不缓地与江景止谈着条件。

“如何?鬼仙可有想好?”

江景止尚未回答,无妄却扭过脸来。

“便如他所言!”

江景止双眸微睁,连芷夭都带了些不可置信看向无妄。

当真要为了那些魂魄放了梁文修这么个人?

芷夭急急劝道:“臭和尚你在说什么?梁文修这种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杀孽,若他成了地仙,世间哪还有公平正义可言?!”

况且梁文修绝不是个能安于室的,今日成了地仙,他日指不定要为一己私欲给这人间带来什么祸乱。

她的一番劝解自然有道理,无妄却神情依旧坚定,没有一点要改变注意的意思。

言歌知道此刻状况复杂,难以轻易做决断,但听到无妄这话也不由着急:“你想清楚?!”

无妄这人她始终看不透,但言歌始终觉得他应是心中有丘壑,至少装的是天下苍生,眼前为着几千魂灵便要做出可能会陷天下于不义的抉择,属实叫人震惊。

他们一番争论,却叫梁文修拊掌叫好。

“还是佛子懂事啊!别看人家平日闷葫芦一个,却是比你们这些人都来的明白呢!”

江景止已经去了最初时的震惊,这会儿深深看了无妄一眼。

“你确定要这般行事?”

无妄虽缓慢却坚定地点了下头。

他神色坚定,没被这群人动摇半分。

江景止道:“知道了。”

他似乎做出了决定,对着梁文修道:“我可以放你归位,但你要保证,这些阴魂完好无损,尽数放回。”

梁文修强自按下兴奋神色:“若你们不攻击我,这些魂魄自然是完好无损。”

他为着这一天准备了太久,这些阴魂是他最后的法宝。

若不是为了此刻,他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虚弱。

这些阴魂都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要是都制成魂丸,他还能再活个千秋万载。

只是与成为地仙相比,不人不鬼地活着自然算不上什么好事。

江景止不知道在想什么,勾起唇来笑了一声:“成交。”

他说着,指尖微动,聚灵符颤颤悠悠回到了他的手中。

本开始泛着些金光的土地像瞬间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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