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怪苏景，那批样品的证明都是合格的，但是个别样品的卫生不行，查出来轻微不达标。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和工厂或作坊沟通一下就好，但是苏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否掉了。

合作不能进行，钱的事就耽搁。

韩历民没办法，只能暂时挪作坊的公款垫上了那部分赌博输的钱，打算等运白-粉的钱打来了再补上。

后来他从老婆口中详细知道了苏景这个人，了解到这年轻人不容小觑，是个不可多得的具有商业头脑的年轻人。

再后来他竟然打算把大超市建到栗城，把他心仪已久的地给抢先拍下了。

这水很浑，连李雯那个猴精都涉入了，他虽然参加不了，但也得找人看着，知道具体情况。

食堂的事，他还记着，还有他女儿韩娟娟的事，等他的人抓到把柄，一并算账。

但没想到，今日两两相望，败的那个人，竟然是他。

“是你，苏景。”韩历民一字一句的将这句话狠狠的挤出来，“你怎么会来这里？”

尽管他即将得知一个根本不信的答案，他还是要问个清楚。

他完全不想相信，苏景会这么神通，能把他的底翻出来。

直到现在他还认为，苏景不过是来落井下石，嘲笑他一波而已，和白-粉根本没有关系，但苏景没有让他自欺欺人太久，他很快就戳破了两人之间的摇摇欲坠的假象和平。

“李雯……”苏景轻轻的道，他看到韩历民倏然紧张的脸，轻笑故意问，“怎么了?”他不过是提个名字而已。

韩历民脸色骤然煞白，苏景竟然真的知道。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条线上这么多人，鱼龙混杂，他是怎么揪出来自己的?

越来越冷，连苏景都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呆若木鸡的韩历民坐在凳子上，久久不能平静，心里一直引以为傲的，信奉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坍塌碎裂，重组成其他的，他不喜欢的东西

“你……”韩历民低下头，“你……你是怎么……”

“李雯。”

苏景知道他要问什么，也不指望他能表达非常清楚，现在他只提李雯这两个字，就可以解了韩历民所有的疑惑。

事到如今已经非常清楚了，但苏景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无论韩历民颓废或是一蹶不振，他都没有特别大的兴趣，他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南星。

于是他主动提起，“我很想跟你讲讲你是怎么走到这步的。”

韩历民呵呵冷笑了两声，“怎么，你是来嘲笑我的吗？那你满意了，我现在这么惨。”

苏景摆摆手，“你要搞清楚，你惨完全是因为你违法乱纪，运输毒-品，食品卫生不达标，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我无关，都是你自作自受。”他愉快的敲了敲桌子，话锋一转，“当然，看到你的下场，我很开心。”

三零六：“……”

韩历民：“……”

自带嘲讽技能的苏景心情非常愉快，甚至差点忘了正事。

苏景的态度瞬间激怒了韩历民，韩历民之前压下去的火尽数爆发，猛地站起来，气势很足，但被身后的人立刻按住，按在板凳上。

他一直怒骂着苏景，一嘴的污言秽语。

苏景揉了揉耳朵，听不清韩历民在骂什么，他只能看到韩历民的嘴一张一合，耳边全都是轰鸣的声音。

这种声音有点像什么呢？

有点像……

他想起来了。

小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到很偏的镇上，背着自己偷偷攒钱买的马夹，坐在路边，双手撑着下巴，看人来人往，车走车停。

每次都是十字路口的西北角，那里安静，无人打扰，最重要的是，那里不遗漏十字路口的小摊小贩。

不过，有一个不好的就是，不远处有一个大大的绿色垃圾桶，常年散发着恶心的臭味，他嫌弃了很久，但为了能看到最全的画面，一直在忍受，有时候会戴上黑色的口罩。

有一天，他看到一个捡垃圾的老人，赤手垫脚头直往里伸翻垃圾桶，那些浓稠的液体，黄色的纸巾，和奇奇怪怪的塑料袋，他都不在意。

苍蝇围绕着垃圾桶飞来飞去，突然来到一个外来者，所以受惊四处乱飞，沾在他的衣领，袖子，还有裤子上。

嗡嗡嗡的声音让年幼的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些苍蝇装了喇叭。

这样无趣又恶心的场景，赵青禾可以兴致勃勃的从头看到尾，看着老人把瓶子和纸被子放在三轮车上。

然后坐上去，脚一登就走了很远。

有一次，他看见地上有一个空瓶子，想要吆唤他，老人却不过登了两三下，人就不见了。

但垃圾桶的苍蝇，粘在他脚踝处，无论怎么动作，都不掉。

也许是老人抢走了它的“食物”，并且它们以为自己是可以回去的，可以回到那个他们舒适，资源丰富的“家”。

然而下场是被老人换个角度，它没反应过来时，就被用力碾死。

韩历民就像苍蝇，一只跟随在大苍蝇身后的小苍蝇，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粘人，又恶心。

苍蝇的声音渐渐淡了。

“你今天来这里见我，就是来特意看我笑话的吗？”韩历民被铸着的手一摊说，“那你应该很满意。”

突然打断思绪的苏景缓过来，略迷茫的看着韩历民，眼前仿佛看到两只红色的眼睛，网状的，那是苍蝇的眼睛。

再一看就不见了。

“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不是嘲讽你。”苏景贴心的解释，“是为了南星。你还记得韩娟娟的事情吗？我记得南星没有原谅她。

“小孩子的事情，你记这么久？”韩历民冷哼，“我们之间的事我承认是我输了，但是这和孩子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告诉我，你针对我并不是因为我找人跟踪你，而是因为这个孩子？

“你?你……”

韩历民发觉苏景没有说话，甚至还微无意识的点了点头，“你该不会，真是因为……”他看到苏景平静的表情，心里一下确定了。

但是，这算怎么回事?

“她只不过是一个孤儿而已，据我所知，你只是暂时住在她家，其实和她没有关系对吧？”

韩历民调查过他，当初知道时也很惊讶，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对南星这小孩上心过头了。

苏景不置可否，“所以呢？有什么问题？”

韩历民的状态目前来说还很好，没有崩溃或者特别悔恨，这使苏景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韩历民不可能是这么一个冷静理智的人。

苏景道：“李雯给了你什么好处?不单单是钱吧？你这么护着她，为了她跟我在这里扯东扯西。”

韩历民摊手道：“难道不是你找我说一大堆没有用的吗？”

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如果再完美一点，苏景就会以为韩历民还挺坦荡，但很遗憾，他太了解韩历民了，他根本不是一个这样的人。

韩历民自大，目光短浅，嗜赌。

这样的人，不可能在遇到这种牢狱之灾面前，面不改色。

而且，回过神，苏景才感觉到，韩历民刚才的发火和暴怒，都有点假。

韩历民的眼神里分明藏了一些得意，那是一种自以为骗过了所有人，装作愚蠢，装作若无其事，以为把别人耍的团团转的得意。

啧……没想到韩历民还有后招。

不过，这个和他没有关系了，他只是想告诉韩历民，南星这个人，他不能动。

苏景站起来，帮韩历民理了理领子，“我奉劝你，在里面老实点，你的王牌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强，别到时候搞砸了，自己还要多判几年。”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苏景松开他，“别试图动南星，前几天在医院，我看到了一辆车，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怎么样，不是我又怎么样？”韩历民压下心中的一丝不安，逞强道，“你能怎么着我？”

苏景正欲抬脚离开的动作一顿，转身又坐在凳子上，抬头皱了皱眉，露出一丝非常懊恼的表情，他对韩历民道：“你以为我是那些正直的警察？”

是不是自己的行为，让这个韩历民误会了什么？

他必须得解释清楚。

可不能让韩历民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人一样。

苏景：“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以为我会用那些君子之道要求自己行事风格？你以为只有你可以用下三滥的手段?别忘了，我也可以，我不忌讳，我又不是警察。”

“你……”

“诶，等等……”苏景拽住他的胳膊，用他的手捂住他的嘴巴，用一种神秘的口气，附耳在韩历民耳边轻轻的道，“嘘，这个时间，韩娟娟好像还没放假呢，啧啧……？”

“你敢！”

韩历民猛地站起来，这次苏景伸手示意工作人员不要上前，“别动，我看他要干什么。”

“我怎么不敢？你能把我怎么着?”苏景把韩历民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那个靠山，能随时随地护着她吗？”

韩历民终于显露出真正的惊恐和不安，他努力压制着，“你……你……”他真的慌了。

苏景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手机玲刚响两秒，那边就接通了，“喂，南星，今天的课多么？”

那边声音嘈杂，像刚下课的休息时间，有打闹的声音。

“不多，怎么了，你要来接我？”

“你要不要，请韩娟娟小朋友来家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