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人靠在叶蓁蓁身上,闭上眼睛。叶蓁蓁搂着他,看着他孩子般的脸,想起了自己三岁时,父母外出打工,二岁的小弟弟躺在自己的怀里睡着了,不由鼻子一阵发酸。看来这小人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就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你还没有跟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呢?”她轻柔地对他说。

“我叫彗儿。”那小人说。

灼其华不禁笑起来:“你又不是小姑娘,怎么叫慧儿?”“慧儿怎么会是小姑娘?”那小人愤怒的指着灼其华说,“人都说我是冰山里的千古寒冰,坚硬无比,就是放在太阳下晒也不会融化,我叫慧儿,慧儿当然就是男孩的名字。那像你,柔弱得像一片雪花,风吹就跑,见太阳就化,你叫华儿,华儿才是小姑娘的名字。”

“华弟,你比他小,他就是你哥哥,怎能这样对哥哥说话!”叶蓁蓁说,“慧儿,你是哥哥,得有哥哥的样子,别跟华弟计较。”

“那你姓什么?总有个姓吧。”灼其华说。“我没有…”慧儿一时语塞,然后又说:“我现在有了姐姐,姐姐姓叶,我当然姓叶。你说是叶姐姐的弟弟,为什么要姓灼?”慧儿得意洋洋,心想你这回没话说了吧。灼其华沉默不语,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慧儿,慧儿…”。

饭菜来了,摆在一张大桌子上抬进来的。

“慧儿哥,这些东西怎么能吃?”灼其华一声惊呼。“我从小就吃这些东西,怎么不能吃!今天还特意为你们准备得这么丰盛,你还不领情,真是不懂事。”慧儿颇为生气。叶蓁蓁望着眼前的“饭菜”,心里发毛,一阵恶心。一个木制大盘,里面装满冰块,冰盘中间盘坐着一条大蛇,昂首吐信,围绕它的是一只毛茸茸黑色大蜘蛛、一条红色的大蜈蚣、一只褐色的大蝎子和一只大蟺蜍,然后是各种各样的小虫子。它们一动不动,显然已经冻僵了。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在这温暖的春天弄出这些冰块,更不知他们是如何捉到这些罕见的毒蛇毒虫。一缕缕清香飘来,叶蓁蓁感觉好了许多。这清香来自夹在蛇虫之间的一片片洁白花瓣。叶蓁蓁拿起一片放到鼻子下,身心仿佛飞到了纯清无尘的境界。“蓁姐,这是冰川雪莲,可驱除百毒。”慧儿说。叶蓁蓁听说过冰川雪莲,但从未见过。

“慧儿,你从小就吃这些冰冷的东西吗?”叶蓁蓁问道。“是的。我吃不了热的,吃热的就要吐。”慧儿答道。“难怪你的伤寒病一直就好不了。”叶蓁蓁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你现在已经不流鼻涕了,身体也不冰凉了,就开始跟姐姐一起吃些热的东西好吗?这样以后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的,要不然病还会复发。”“是啊,慧儿哥,你就听姐姐的,要不然我们跟你一样吃这些东西也会生病的。”灼其华紧接着说。

自从叶蓁蓁帮他驱逐体内寒毒,他觉得舒坦了许多。他自小受这寒毒的折磨,第一次有这种舒坦的感觉,不禁点了点头。

“这样吧,石先生你把这大蛇送到附近酒肆做成一道美食,再买些凉菜过来,只吃热的慧儿会不习惯的。盘里其它别的东西先收藏起来。”叶蓁蓁说。

假石一石和其他人听了内心一阵欢呼,他们每天被迫吃这些恶心的东西,现在终于可以吃正常食品了。然而更令他们惊讶的是,这喜怒不常的慧儿竟然听从叶蓁蓁的吩咐,如果是他们中哪个敢这样对慧儿说话,脑袋早就搬家了。

“还有,石先生,你们是不是得了慧儿一样的病?”叶蓁蓁问道。假石一石看了慧儿一眼,没敢哼声。“蓁姐,我知道,他们的病是慧儿哥弄出来的。慧儿哥把自己的寒毒逼进他们身体里了。”灼其华说。“就你耍聪明。他们要是不流鼻涕,干干净净的,哪像丐帮的弟子!”慧儿生气道。“慧儿,你现在不流鼻涕了,他们也就不用了,对吗?丐帮弟子只要在衣服上打点补丁,剪几个破洞就可以了。”叶蓁蓁说。“我就知道怎样让他们生病,不知道怎样让他们不生病。”慧儿说。

叶蓁蓁向假石一石招了招手说:“石先生,我能治好慧儿的伤寒,说不定也能治好你的。你把手伸过来。”叶蓁蓁握住假石之石的手。练武之人,一觉得有外来的真气进入自己的体内,必然想运气反击,然而,假石之石没有,只觉得这股真气更像是一股春风,吹遍全身,吹散体内的寒气,舒坦之极。过了半盏茶功夫,叶蓁蓁松开了手。“怎么样?好些了吗?”叶蓁蓁问道。假石之石双手作揖:“谢叶姑娘,老夫觉得体内寒气已被驱逐。”叶蓁蓁看了一眼他的鼻子,不再流鼻涕了,不禁大喜:“你去把葛先生他们都叫进来,我一个一个给他们治。”

随后几天,叶蓁蓁每天都替慧儿和他手下的人驱除寒毒。手下这些人还好说,他们的寒毒都是慧儿逼进体内的,经叶蓁蓁发出的真炁一吹,便被驱出体外。而慧儿则不同,其寒毒侵入他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每一滴血液、每一根骨头,只能一点点地驱逐。叶蓁蓁并不知道如何控制和利用体内真炁,但是真炁发自于她一颗纯洁善良的心,所谓气随心生,力随气动,就是这个道理。

从此,这大院一改以往的气氛,慧儿每天像个乖孩子接受叶蓁蓁的治疗,手下人也不再整天到晚提心吊胆看慧儿的脸色,院子里天天飘着饭香。灼其华则趁叶蓁蓁替慧儿治病,安静地躲在一边翻看随身带来的那些书,时不时摆弄那台小仪器。

这天,门口一阵喧哗,手下人跑进来说,一个要饭的老太太直闯进来,拦都拦不住。叶蓁蓁正在给慧儿驱毒,只好停下来,只见进来一个老太婆,头上蒙着一块黑面纱,驼背,裹在一件破旧长袍中,走路颤颤巍巍的,但说来奇怪,想阻拦她的人一接近她就像被什么东西猛推一下,向后跌了出去。看她那一副随时要跌倒的样子,叶蓁蓁不由自主地迎上去扶她一把。她看得出来,这位婆婆绝不是寻常的人,她的这一动作只不过是天性使然。说来也怪,那婆婆竟像真的站不住似的抓住叶蓁蓁伸出的手。

“婆婆,你想要什么?”她一边对那婆婆说,一边嘱咐灼其华,“华弟,你去那把凳子拿来让婆婆坐下。”“世上还是有你这样的好姑娘。老身只不过是个讨饭的,除了残汤剩饭,还能要什么?”婆婆说,手中突然多了一个有缺口的大碗,伸到叶蓁蓁的眼皮底下。“婆婆你等一下。”叶蓁蓁转过身跟灼其华低声说了几句。灼其华跑进后堂,拿回几根金数筹,放在破碗里。“婆婆,这点金子你拿回去给家里人买吃的。”叶蓁蓁说。那婆婆伸手把数筹拿在手里说,“姑娘你真是的善良的人。老身乞讨了一辈子,还没遇到把金子当饭送出的。老身也想回送姑娘些东西。”她把数筹握在掌心,捏了捏,再张开手掌,几根数筹已经不见,手掌上平放着一件精美金凤簪子,闪闪发光,金凤的双眼还镶嵌了两颗宝石。“这件小事物你拿着,算是老身为姑娘准备的一点嫁妆。”婆婆说,面纱后面射出慈祥的眼光,声音柔美之极,哪像一个老太婆在说话。叶蓁蓁和灼其华目定口呆,说不出话来。

“老身今天来这里除了要饭,还想讨回自家一件被偷走的东西。”她转身对慧儿说,声音又变得像块岩石般沙哑坚硬,“小偷贼,还不赶快把东西还给你婆婆。”

“你说谁,谁是小贼?”慧儿愤怒地站在太师椅上。

“你偷了我们丐帮的打狗棍,不是小贼是什么?”婆婆说。

“我没偷!”

“没偷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我是抢过来的。武林中人抢东西不算偷!”

“我问你。抢东西是不是需要动武?”

“那还用说吗!”

“你抢的时候动武了没有?”

“没有。”

“我们帮主是不是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不知道你过来?”

“他闭眼是因为在练功。练功并不是睡觉,练功时人是清醒的,他当然知道我来拿那东西。”

“你趁人家凝神打坐,没费力气就把人家的东西拿走了,不是偷是什么?是偷的那你不就是小偷贼吗!”

婆婆和慧儿左一句右一句说个不停。

“我没偷,没偷、没偷就是没偷!”慧儿显得语无伦次。

“你定说没偷,那好,你把打狗棍给我,然后你过来抢,抢到了就证明你没偷,是抢的。”婆婆说。

“好!这方法好,但你不许逃跑。”慧儿说。

“帮主,别上了这老乞婆的当!”假石之石想阻拦。但他的语话刚落,打狗棍已经从慧儿手中飞出,落到了婆婆的手里。

“胡说!”慧儿斥责假石之石,“我自会从她手中抢回。”

这婆婆不用说就是丐帮的掌钵长老,叶蓁蓁想,这老太太不仅武功奇高,也善于观察别人,精于算计,一下就看出慧儿的性格特点,三言二语,就激得慧儿交出了打狗棒。

灼其华感到有点奇怪,有假的前后左右长老,为什么没有假的掌钵长老?大概是这老太婆无法假造模仿,少了一真一假同场搏斗的有趣场面,真没劲。

厅堂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慧儿和婆婆相视而立。婆婆的那身破袍被真气鼓起来,猎猎作响,慧儿则浑身冒出一丝丝冷气。厅里的人感到空气压力倍增,喘不过气来,不得不退到墙根。

婆婆把打狗棍往地上一顿,打狗棍穿过地上的大理石,大半截没入地面。

慧儿哼了一声,首先发难。他往上一跳,身体在空中缩成一个圆球,砸向婆婆,圆球后拖出一条冷气组成的尾巴。婆婆双手往外一扬,但见一只只大碗从手中飞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双手一伸一缩,大碗疾飞向圆球,同时手腕旋转,那些大碗随之在疾飞的同时疾速自转。它们都是生铁制成,旋转起来,边缘如同刀片,锋利无比。当圆球和铁碗接触时,圆球一双小手迅速伸出,指弹碗身,铁碗被指力弹开,斜飞出去,如同飞梭由飞回来。

两位高手一上来就拿出看家本领,全力施为以压制对手。但见厅堂中,一个圆球拖着白色的尾巴来回弹跳,铁碗一个接连一个来回穿梭。圆球速度越来越快,尾巴白色越来越浓,使空气中充满一股股冷气;铁碗则逐渐形成旋转的椭圆形,迎击圆球,与空气摩擦激起一股股热浪。

冷气热浪相互冲击,厅堂里的人一会儿冷的发抖,转眼间又热得要命。灼其华忍受不住,差点没晕倒在地。叶蓁蓁赶紧抓住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身边。一股暖流从叶蓁蓁手上传入灼其华的身体,叶蓁蓁体内的真炁便被激发,保护他们免受冷热流的侵袭。

随着时间的过去,圆球和铁碗的速度似乎达到极限,速度反而慢了下来。冷气愈来愈重,慢慢形成了一团团的白霜;热气愈来愈炽,铁碗时而泛出暗红色,形成一条赤道。它们每次相交,就发出斯斯的声音,产生团团蒸汽,就像烧红的生铁插进冰水里。

激战进入了紧要关头,两人内心都暗暗叫苦,因为双方势均力敌,无论哪一方,只要稍为示弱,就会被对方真力破入,伤毙于对手。双方已是欲罢不能,只能全力施为。这一仗恐怕是要两败俱伤了。

“蓁姐,”灼其华对叶蓁蓁说,“这样打下去,慧儿哥不死也会受重伤,那个婆婆也好不到哪里去。”叶蓁蓁也能看的出来。怎么办?她可不希望两人中有哪一位受伤、死亡。她心里一急,便觉得体内真气鼓荡,仿佛要破体而出,击向激斗中的两人。

“华弟,”她惊慌失措地说,“你想想看有什么办法?”

灼其华沉默不语。厅堂里两个人的格斗,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些圆形和椭圆形的图案在移动翻滚而已,而且是沿着一定的轨迹运动,并非杂乱无章。

“有办法了。”他说,“蓁姐你听我数数,我倒着数三、二、一、零。你一听到零,就伸手全力拍向对面的那根柱子。”“好!我听你的。”叶蓁蓁不明白为什么灼其华让她这样做,这孩子聪明,总有他的道理,而且每次他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总是对的。

那婆婆和慧儿之所以不能罢手,是因为他们找不到能够一起停手的机会。只要一方攻击,另一方就不得不还击,无法停下。但灼其华却能看见,两股力量相交后会反弹分开,这也就是一刹那的事情,然而如果有一股柔、第三方力量在这时候切插进去,就能顺势把它们推开、隔离,这样就创造出双方停手的机会。他想,蓁姐拍出的真气,是股浑厚的柔力,像春风一样温暖柔和,能起到这种作用。

厅堂中铁碗急速向圆球划过去,圆球中伸出一只小手在碗身一拍,铁碗斜着飞回,这时小手也受力反弹回收,而另外一只碗正飞过来,小球中的另一只手也准备反击。就在这一瞬间,灼其华数到零,叶蓁蓁挥手一拍,一股柔和的力量切进来,借力顺势把铁碗和圆球同时推开。

慧儿回到太师椅上,婆婆被一阵风吹得差点没后退几步,顺势收回铁碗。两人看着对方,不再出手。他们心里明白,谁也胜不了谁。

叶蓁蓁楞在那里,没想到自己这么轻轻一拍,竟然就把两大高手从中分开;灼其华则觉得挺好玩的,原先碰撞不已的一个个圆形和椭圆形均已向后磞跳,不在纠缠,最后消于无形。

婆婆伸手拔出插在地上的打狗棍,心想,这俩孩子着实古怪,姑娘武功平平,不知哪来这股柔和且浑厚的内力,更令人惊奇的是她出手的时机如此准确奇妙,不是天算,怎能做到?江湖上传说这两孩子身上藏有天大的秘密,看来并非只是传说。打狗棍已经到手,有这三个古怪的孩子在,想救人怕是不可能了,她想,先离开这里以后再想办法。

“我们有话在先,这打狗棍你抢不回去,那就归老身了。”她对慧儿说,“你还抢了我们丐帮许多人,以后老身再跟你讨要。”说着,身体一晃,整个人就向门外飘去,完全没了来时走路颤颤巍巍的样子。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面纱随风向上飘了一下,灼其华看见了她的面孔,她哪里是个丑陋的老太婆,分明是个中年美妇。

“诶!你怎么跑了,说好的不许逃跑。”慧儿想阻拦她。但就这么一小回儿,已经没了她的身影,只有叶蓁蓁和灼其华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叶姑娘,灼公子,感谢你们帮老身脱身。你们天性善良,不知世间险恶。请尽快脱离此处,不要跟这些邪门歪道混在一起。”灼其华听到这话,掐指一算,老太婆真厉害,这么一会儿,人已经在一里半之外了。叶蓁蓁惊谔不已,听说武林顶级高手会一种定向传音术,说话只让特定对象听到,旁人则听不见。这婆婆竟然会这门功夫,而且功力如此深厚。

这时一个手下人急急忙忙走进来,对慧儿说:“帮主,信使已经….”

听到“信使”两字,慧儿脸色大变,他摇了摇手,不让再说下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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