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好兴致啊,我等太学生怎么没有你这样的心境。”

张长生抬起头看向这俩活宝:“徐兄,严兄,好长时间没见了,什么风把你俩吹来了。”

“当然是挚友之风啊,你看我们给你带的啥,江南春,御贡命酒。”

张长生打眼轻扫,这江南春可是只准皇族勋贵喝的贡酒,根本就不在市面卖,你想喝只能等皇帝分配,一杯价值千金,他心说到底是严家的儿子,出手就是阔绰。

“怎么回事,平常不都带的云州酿,这一次怎么那么破费?”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们怎么拿到江南春的,今天啊你这铺子可要请贵客了。”

“贵客?”

“嗯。”

徐朗和严时番往旁边一闪,张长生看向他们身后,啧啧,一个长得五大三粗似孙二娘,另一个唇薄鼻大五官还算端正。

嘉善公主,裕亲王。

“张兄,多有叨扰,能否在这里叙叙旧讨杯酒喝。”

嘉善公主豪迈又大气,说话的功夫已经踏进铺子。

张长生的敛尸庄被他重新设计过,里面宽敞又明亮,七皇女走进去溜达一圈,招呼着严时番把江南春放在吃饭的桌子上。

她也不管板凳何如,拿袖子甩了几下噗通一声坐下,震得铺子地动山摇,不知道的还以为地震了呢。

他看着嘉善公主,这女子的个性是他见过最有特点的,人家不但个性有特点,思想境界那更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总能说出令他五体投地的道理。

当然了,他能有如此先进的见识,也是占了皇族公主身份的光,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自幼出入御书房,文渊阁,又有徐阶这样的大学士传道受业解惑,说得不好听的,就是头猪,你教它十几年三字经,它也能哼哼几句,更何况了嘉善公主龙子龙孙,怎么说都不算差。

他看向身后的裕亲王,这个人倒是时时刻刻端着面子,不过心不坏,要真继了位怎么也比靖皇强多了。

眨眼间,两位大端朝最尊贵的皇室成员,已经坐在他这小敛尸庄。

这话,要是被他说出来,街坊邻居怎么都得说他得失心疯了,堂堂皇亲贵胄,怎么会纡尊降贵来你这破地方,别说是敛尸庄,就是去西牌楼那都是顶顶失体面的行为。

他好奇起来,忙不迭问道:“公主,王爷,您二位到我这儿干嘛来了?”

“我们啊,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看看。”

“我经常听时番提起你,说你的玩具机是京城一绝,后宫里的妃子主子成天闷在家里不能出门,也都闷坏了,我想着能否买你几台,放在宫里给娘娘们解解闷儿。”

张长生还以为是多重要的大事呢,谁知道是对他的玩具机感兴趣,人可是皇子皇孙,只是因为一个玩具机,何必他们亲自跑一趟,他自己做几台宫里拉走不就行了,这要是放在其他手艺人身上,早就三叩九拜跪谢公主王爷抬爱,说完还要屁颠屁颠把东西跪着交上去。

他愿意给做玩具机,倒不是想攀龙附凤,只是他们是徐朗和严时番的朋友,朋友的朋友,怎么说也不能太怠慢。

嘉善公主这样豪迈爽朗的人,出了紫禁城跟撒欢的野狗似的,急忙问张长生有没有好玩儿的地方。

张长生心领神会,皇族在紫禁城里规矩森严,处处讲求体面,有时候反而有些死板僵硬,拘得人跟个木头似的,能出来一趟,可得好好体会民间的乐子。

那还等什么呢?走,张长生锁了敛尸庄,带着他们去了十里桥。

十里桥,京城稀奇古怪玩意最多的地界,三教九流汇聚,旁门左道穿行,耍大刀,卖糖人,玩杂技,相面问卦,小吃零食,南北美食……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已经有后世步行街的雏形了。

说起来,张长生自从上次看见傀儡戏法杀人,也有小半年都没来过了,说是带嘉善公主和裕王来看,其实也是他自己想来玩玩。

他本来以为自己够莽的了,没想到嘉善公主比他还莽,看见露天瓦舍里在举行相扑,也不管老板愿不愿意让她上,抬起一脚跨步到舞台,抡圆了胳膊跟膀大腰圆的相扑手比赛摔跤。

纵然是个女流之辈,但毕竟比孙二娘还壮几分,居然没让那壮汉占到便宜,反而略胜一筹,周围满堂喝彩,断然猜不到,台上这厮,竟是靖皇最喜欢的七皇女。

一路吃吃喝喝,打打闹闹,从白天到傍晚,很快过去。

夜晚,他的敛尸庄里大摆宴席,趁着热闹把江南春给喝得干净,吃饱喝足各自散场,严时番坐进他们的马车往回走。

一路上,马蹄哒哒乱响,颠簸中嘉善公主说道:

“时番,今天你知道我们来做什么吗?”

“出宫游玩,你不说后宫太闷了吗!”

“这都是其次,我这次跟你出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来考察考察你的好朋友。”

大诗人严时番似懂非懂,喝得正晕乎呢,也不管她说的啥只管不断点头,早知道就把张兄叫进严府,也就不用陪你跑那么老远,累得脚都疼了。

嘉善白眼一翻,这傻缺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

“你这个人素爱交朋友,又慷慨大方没有城府,你爹又是内阁首辅,像你家世的人,多少人眼巴巴往上倒贴,偏偏你又不长记性,最容易被他人利用,你以前说你的新朋友是个敛尸匠,我觉得不妥来帮你瞧瞧,别叫你惹上什么别有用心的坏人。”

“不会,张兄不是那样的人,我们之间是君子之交,不涉及金银和朋党,就是一起喝酒划拳。”

待严时番嘟囔几句后,嘉善又语重心长说道:

“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他现在的做派不是装出来的,我是想到他生活的地方,去瞧瞧他真实的样子,样貌、身体、语言都可以伪装,唯独生活痕迹无法隐藏。”

“那你看了一天了,觉得他怎么样?看出他的图谋了吗?”

严时番跟张长生相处那么长时间,他再清楚他的张兄是什么样的人了。

“张兄看着平平无奇,但我感觉他绝对有大能耐……”

“时番,这个朋友你还真没交错,能把生活过得这么红火,这么说也不该只是个敛尸匠。”

“那当然了,张兄能听懂猫狗说话,还能作诗写词,可有能耐了。”

嘉善欣慰一笑,她说的大能耐指的不是这些,不过既然他是个可靠人,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世间酒肉朋友千千万,若能有知心好友,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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