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这海寇会恶人杀了一坊的人,弄出那么多条人命,咱们这段时间就别想闲着喽~”
新来的敛尸匠抱怨一句,周围那些老资格的缝尸匠摇了摇头笑道:
“嗨,这死得清清楚楚的尸体算是大幸了,最怕那些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缝起来才叫一个提心吊胆,马上就到武举开科了,等那武院一开,哥几个还不怎知道要缝多少死人呢。”
“老哥你细说?”
“每年武举会试都要死不少人呢,武举不是科举那种舞文弄墨八股取士,那是真刀真枪对打,落败了全是难缝的死人,往年武举会试,那都是缝尸体最多的节骨眼。”
“这,仔细给我们讲讲……”
张长生听完他们侃大山的话,正想伸手倒茶,发现茶壶已经空了,想着喊跑堂的再添点水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行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张长生支起身子走到茶炉周围,正要提起一壶刚烧好热水,旁边一双玉骨般的细手刚好也伸过去,两个人四目相对。
那人脸面一红,羞答答转身跑远。
张长生趁她没走远,大喊:
“你过来,要不然我今晚可要找你来。”
崇华凝当即停下,好像被定在原地。
她见过张长生身轻如燕轻松翻进戏院后墙,知道他真能深更半夜闯进房间。
这个人还真是个不讲道理的恶霸。
“转过身,看着我。”
崇华凝小心翼翼挪步转身,战战兢兢看着他。
她想呼救,但是谁能来救她。
崇班主今天不在,去药馆买药去了,只留个柜台伙计在看店,这老伙计看着头花斑白,腿脚又不便,正在那眯着眼睛打盹儿呢。
“过来。”
张长生语气很霸道,见崇华凝小心翼翼往前挪动,装作怒吼:
“快一点!”
“你别吼我……你别吼我……”
崇华凝像个遇到危险的刺猬,吓得语无伦次,迈着小步跑到她身前。
张长生一把握住崇华凝的手腕,摸脉。
为什么,还是没有摸到脉搏。
张长生反手从仙人摘豆里拿出一幅自制医疗器械,像三根皮绳绑在一起,两端拿到耳朵旁边,另一头塞给崇华凝。
“这个东西,塞进贴身衣服,放在你心口上,捂好。”
“这是什么?”
“听心器。”
“听……心器?”
“是……”
崇华凝乖巧得把听心器放在左边心口。
这听心器是张长生特地给崇华凝做的,老是摸不到她手腕的脉像,也只有用听的方式来诊心脉。
但毕竟男女有别。又不能总贴着她的心口去听,这样太无礼了,所以还不如做个听心器。
张长生仔细听着崇华凝的心跳频率,比上一次细微孱弱要好不少,上次听的心脉虚弱得跟死人似的,吃过他药方开的药果然还是有转机。
“新开的药,是你给我准备的吗……”
崇华凝忽然脆生生发问。
嗯?张长生心说这女孩子还能喝出换药了?是崇武斌跟她说的?
“你怎么清楚?”
“这药,喝着太苦了。”
“……”
张长生噎住,拿出一个小瓷罐。
“这是我做的白砂糖,你每次吃药的时候沏点热糖水,喝完就不苦了。”
这白砂糖是张长生研究本草纲目的药草膏脂时熬制出的植物塘,既然崇华凝说药难喝,那以后每次多做一点备着。
摸过脉,给了糖,张长生终于松手放崇华凝离开,崇华凝高兴得颠来颠去,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西牌楼狂徒太吓人,给的药也苦的很……
崇华凝回到厢房猫进被褥,打开张长生给的白瓷罐,洁白晶莹的白砂糖,她从来没见过,好看的很,这香甜气息勾出馋虫,她忍不住沾了一点,甜丝丝的,还有药草香。
张长生把白砂糖给崇华凝后,打道回府走回自家敛尸庄。
直到黄昏日落,乌鸦唱晚。
一个死人被抬进来。
张长生打开裹尸布瞥了一眼,喉头想吐。
他踉跄后退数次,拿起一旁自制的消毒水到处喷洒,整个庄子空气中弥漫浓郁酒味儿,之后他拿出医械手术臂,这个死人不用点三炷香,张长生就已经离他远远的。
驱使医械手术臂打开裹尸布,那死相惊悚的尸身完全露在外面。
缺了一个鼻头,脸上腐肉增生,下巴溃烂爆裂,整个手臂长满红白腌臜的脓包,其他身体部位,和皮肤表层都有不同状态的起包溃烂和血痂疮癞……
这根本就不能再称之为人,倒像是恐怖电影里的恶鬼,惊悚骇人。
张长生只瞅了一眼,就躲瘟神似的离得远远的,不是害怕他样子,而是因为他知道这伤是怎么形成。
这玩意儿平民百姓俗称它为“麻刑”,在张长生前世它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病名。
这东西百分百会传染,虽然自己吃的补品已经让身体百毒不侵,但还是得做好防护卫生工作,他可不能被病毒感染。
张长生看着“麻刑”尸身,脸色难看。
麻刑,曾经盛行于岭南滇地一地,寒冷的北方并不多见,可以说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病症。
京城,怎么也不会出这种玩意儿?
麻刑尸体虽然很恶心,但张长生知道还是要缝好,不光是考虑殡葬司的命令,他也想看看这死人身上的皮影戏,他想看清楚“麻刑”是怎么来的。
敛尸卷出,皮影戏演。
张长生瞪大眼睛仔细盯着尸体的生平往事。
他家里是京城一个做茶叶生意的小富户,家庭条件还不错,也是个纨绔子弟,每天溜猫逗狗,胡吃海塞,什么正经营生都不愿意做,唯一想干的事情就是花银子。
幸好家底不薄,能可着他挥霍。
这么一个好吃懒做,一个废物。
成天跟一帮酒肉朋友,下了赌桌上酒楼,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京城的“南院胡同”
这南院胡同是个什么香饽饽地界儿?
通俗来说,是京城的秦楼楚馆,勾栏瓦舍。
再直白点说,就是嫖的地界儿。
不过,这和寻常的秦楼楚馆可不一样。
这南院胡同,不光能狎伎,还能娈优。
这娈优啊,居然还是这南院的一绝。
早年时端太祖曾发布诏令,但凡是官吏狎伎,要被打六十板子,连拉皮条的人一块打,如果官员的子孙后代也狎伎了,那就跟官员同罪同罚。
端朝先帝时代,裁撤了大部分官伎,禁狎倡姬更加严格,无论官员或读书士子,只要敢狎伎宿倡,要么贬官流放,要么革职查办,并且永远别想回到官员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