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方炳炎一愣：“是，但我也不能十分确定。”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王萧倚着半掩的门，压低声音问：“他是出窍大后期吧……？”

“……”

方炳炎抿了抿嘴，似乎不是很想提。

叶叙玄披着的斗篷不是普通的斗篷，而是专门可以掩盖出窍的气息。

王萧从第一次见到叶叙玄，他就一直披着斗篷，而且永远带着帽子，宽大的帽檐甚至要挡住眼睛。一般时候也从不说话，在人群里犹如一个透明人。

现在一想，恐怕也就只有这个理由能让一个人做得如此低调。

“东西我已经拿到了。”王萧笑着说：“能让他突破的灵丹。”

“归魂丹？”方炳炎眉头一皱：“应该是王爷看在你刚好达到出窍期的份上，才特地送给你的礼物吧？可你自己也是出窍期，你不留着自己用，反而拿去换这么多贡献干什么？难道你想竞选哪里的城主吗？”

王萧摇摇头：“你就当我不需要吧。”

方炳炎一听，再联想到他们十大宗门的身份，这样的资源应该也见得不少了，王萧此时表示可有可无也在情理之中。

“好吧，那你要严国的贡献干什么？你连严国国籍都没有。”方炳炎依旧不理解。

“换通行证，看风景。”王萧老实交代。

“……什么？不是吧？！”方炳炎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怪胎。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王萧一本正经：

“我是文修，是画师。”

“请尊重下我的职业。”

“如果我能救出他来。”

“用灵丹和他换贡献。”

“再说想要他的斗篷。”

“他应该会答应的吧？”王萧一句一句地问。

“这……”方炳炎想了想，以叶叙玄的为人来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便勉强点点头。

“那就行了，明早出发。”王萧笑笑：“夜路不安全。”

“明早？”方炳炎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明天会和自己一起行动，顿了顿又问道：“你们其他三个人也会一起吗？”

“要看他们的情况吧。”王萧并没向他保证，只表明了自己能去。

“好吧。”方炳炎点点头。

虽然他希望更多人一起，这样胜算也大些，但王萧和叶叙玄显然是一类人，不会把队友当成手下，也不会干涉他们的任何决定。

“明早卯时不到我就会来找你，晚些怕有变故。”方炳炎临走前补充了一句。

“知道了。”王萧豁达地说。

前者离开，后者关门。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未到，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比方炳炎来得还早。

“怎么，你们也要去吗？”王萧还是要问一句。

“那不然呆在这里干嘛？这边的美食也太落后了，酒不够我自己带的好喝，吃的还不如你烧的鸡有味道。”路童答道。

四人的房间本就不远，以他们的修为而言，昨夜方炳炎的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也一起去，你这个时期太危险了。”苏人智并没有扯其他的理由。

“我，我就是想看看，这次又是谁在搞鬼。”沈小南用手指搅了搅头发，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像苏人智那样直接地表达。

“好吧。”王萧点点头：“准备一下，去辞行吧。”

“你太慢了，我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路童将手臂枕在脑后，满不在乎地说：“而且，如果怕太早打扰的话，给王爷留一封信就成啊。”

“我已经在房间留了辞别信。”苏人智依旧直接地说。

“我也是。”沈小南跟道。

“……”路童有些郁闷，随后看向王萧：“你还没写吧？顺便把我名字加上。”

后者无言以对。

当方炳炎刚走进这个院子时，四个人影就已经在屋顶上等他了。

天色还没亮，府里唯一开始忙活的就只有厨房。

“你们……都去吗？”方炳炎有些恍惚。

“是啊，怎么，不欢迎啊？”路童的影子最明显，又小又白，在黑夜中的辨识度最高。

“没有……”方炳炎莫名的感到有些愧疚：“谢谢你们愿意帮忙……以前的事很抱歉……”

路童嘴角一扯：“我们又不是一言不合就杀人全家的恶魔，再说了，我们还感谢你上次转移的手令呢。”

“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苏人智道。

“好。”

方炳炎也不再拖延，果断拿出了一支竹签。上回退离队伍时太过冲动和匆忙，连这个能互相感应位置的东西都忘记还了。

“这竹签能让你找到他？”沈小南有些好奇。

“是的。”方炳炎点点头：“跟我来吧！”

说罢，他召出了最常用的红缨枪，一跃而起。

四人纷纷跟上，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的天边。

……

……

大约午时，一行人飞越北沙郡——北邺郡界碑，进入北邺郡的邺河发源地范围。

“这么巧？”王萧眉毛一扬。

“什么巧？”一旁的路童坐在飞行的酒葫芦上，所有人的姿势就他最惬意。

“我昨天想过来这里。”王萧道。

“来这里干嘛？看风景吗？”路童不以为然。但当他真看到远处的风光时，竟然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王萧打开地图确认了一番：邺山山脉。

“就在前面了。”方炳炎开口道。

“你确定？”沈小南不禁有些愕然。

北邺郡内地形复杂，有高山有盆地有河流。不像北沙郡穷归穷，至少也是大片大片的荒原戈壁。

此时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片崇山峻岭，一眼望不到头。

想要在这种地方找人，只有一支竹签恐怕不好使。

比起北沙郡的干燥炎热，这边明显是湿冷的。

在天山住惯了的沈小南和苏人智对这里的气候没有丝毫排斥，倒是路童和方炳炎明显有起鸡皮疙瘩的倾向。

王萧率先落在一座小山峰之上。

这个位置的视线相对开阔，要是再往里走，恐怕就会有迷路的错觉了。

这里的树木大多是常青木，哪怕是秋季，在色彩上也不会显得过分萧条。

见状，其他人纷纷落下。

“休息休息，稍作恢复，深山里恐怕不太平，我们要小心谨慎行事。”苏人智一脸认真道。

方炳炎略微有些拘束，但还是和大家一块儿围坐了下来。

在这一路上，他其实已经注意苏人智许久。

早在郡王府疗伤时就已经听说了：苏人智，悬天宗本代首席弟子，二十岁以下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最重要的是，他和叶叙玄一样，是一名相士。

众所周知，相士的战斗力普遍不是最强，他们胜在天机和谋略。

这可是比一身蛮力还要重要百倍的东西。

方炳炎并没有接触过多少相士，叶叙玄已经算是最久的了。只不过后者实在太喜欢隐藏自己，像苏人智这句简单的提示，他一般是不会说的。

他又将目光转向沈小南。

沈小南，同悬天宗本代首席弟子。

悬天宗因为功法的关系，男女修炼的方向并不同，故而产生了其他宗门都没有的“双首席”模式。

方炳炎一听这个称号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沈小南和苏人智是类似双修的道侣，但他观察了这么久，也没发现二人之间有半分暧昧的话语或举动。

从这两个人身上发现不了新鲜事物的他，才将目光转向对面的路童。

白童子，传言桂花岛的少主，未来将会接任岛主的位置。

这个传言是他从前队友北武的口中听说的，因为北武正巧来自大陆南部群岛，对他们本地的事迹也听得更多一些。

可此时本人就在面前，方炳炎也不敢直白地问。

到底像自己这种无门无派的散修，在面对眼前这些一个个有背景有地位的人时，总是会控制不住地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能从小在十大宗门修炼，对很多无门无路的散修来说，就已经是出生在了终点，说起跑线都是谦虚了。

当然，方炳炎也不知道在这些大宗门里究竟存在着怎样残酷的竞争，更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碌碌无为的无名弟子。

起初不了解他们的身份，方炳炎对他们是一个人瞧不起。现在，是一个都不敢瞧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倒霉还是幸运。

王萧，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文修青年，仪表堂堂，看似人畜无害。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用“月亮”砸死了那头可怕的牛妖，可能就相信了。

“文武双道双修，还都能有所成绩，着实罕见……”方炳炎在心里默默地嘀咕。

看着王萧，他不由得想起叶叙玄。

同样没事装透明的类型。

而且还装得贼像！

那神情，怎么看都像一副无欲无求又怕惹事生非的样子。

平心而论，方炳炎觉得自己如果能拥有这样的实力，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全严国都认识自己了，而不是走投无路才被迫抵抗一下。

“他为什么平时都用文修的身份示人呢？”方炳炎拧眉，心里的嘀咕一直没停。

“莫非是他的武道已经走到了极限？为了寻求可能的突破，才改修画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说得通了……”

方炳炎根本不需要得到王萧的解释，自己就已经在脑子里将空白部分补充完整。

“这附近应该有个村落。”苏人智盯着棋盘半天，突然说出一句话。

“什么样的卦象？”路童问。

“还不清楚，目前有很多变数。”苏人智道：“山里的情形我算不出来，只能从这个村落的卦象，来推测到我们的对手确实不弱。”

路童沉吟半晌，又问：“和这个村子会有关系吗？”

“有。”苏人智的语气罕见地没有犹豫。

路童眉头微皱，外界对他的传言大多是尽可能的抹黑，但实际上他十分在意凡人的生命。

因为他死去的姐姐就是凡人。

“要不要先去村里打听打听？”一旁的沈小南问王萧。

“可以。”王萧点点头：“但人不宜过多。”

“那就让他们继续休息，我俩一起去？”

“行。”

王萧一边答一边看地图，就在苏人智的棋局稳定的瞬间，这个村子的坐标就已经出来了。

“那你们小心。”苏人智没有阻拦。

路童看他不阻止也没警告，就猜到基本不会出事，也就懒得跟着一起动身。

毕竟之后如果真遇上了强大的敌人，那么每个人的消耗无疑都是巨大的，趁现在多点时间调整状态也不是坏事。

“我，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方炳炎忽然跟着站了起来。

找叶叙玄本就是他的事，有人愿意帮忙就已经再好不过了，真让他坐享其成，他也无法忍受。

“行。”王萧怎么都没意见。

唯有沈小南抿了抿嘴唇，心里略微有些遗憾。

三人简单收拾便出发。

-

药王村。

就是这个村子的名字。

按照苏人智指定的方位，哪怕没有地图也能找得到。

——在邺河大瀑布的下方，岸边。

“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宽的瀑布！”沈小南顿时两眼放光。

“漂亮吗？”王萧问。

“嗯！”沈小南连连点头。

“有时间给你画下来？”

“真的吗？好啊！”

沈小南一听到他这句话，先前的一点点小失落瞬间就被喜悦填满了。

一旁的方炳炎一怔，仿佛知道了什么。

瀑布的高度其实不高，但就是特别宽，水流的速度也不快，远远看去就像一片干净的水帘。

这里就是邺河的发源地，自西向东，最终流入东边的大海。

药王村坐落在河边不远处，村子不大不小，但大白天的村民竟然不多，看样子都是进山采药了。

三人一来就知道这个村子专门以卖药为生，因为村口处就已经写明了各种药材的价格，似乎是为了方便外来求药者们准确找到自己想要的药材。

“这里的人天天进山采药，应该知道不少关于这片山岭的秘密吧？”沈小南站在出售告示栏前，上面写的都是今天新鲜刚采的药材。

很显然是这种事情发生得多了，这个村子才想出了这么一个省事的办法。

然而，就在告示栏的最下方，写着一行醒目的红字。

——不买药者勿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