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马科长紧接着一句:“对他的处分还没到期呢。”扔下这句话,马科长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
保卫科办公室很大,是个套间,外间屋子对摆着两张称作一头沉的办公桌。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前,一个头发略长,着灰色中山装,看起来比高征宇年纪略大的年轻人正在伏案写着什么。
进了门,高征宇趋前小声问道:“同志,请问马科长在吗?”
“马科长,在楼上开会呢,你找他什么事?”中山装边说边抬头看了一眼高征宇。
“嗯,有点急事。”高征宇回答道。
“急事,什么急事?”中山装停下手中的笔,直起身,略微正式地问道。
高征宇忙上前一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临城日报》,将第四版通告栏指给中山装看,哈着腰说:
“是这样,您看,我想开个上面说的证明。”
“开个证明?”中山装没看报纸,而是审视着高征宇,口里嘟囔了一句。
“我想报名参加考试,上面要求单位的保卫部门出具一个无犯罪记录、无前科、表现良好的证明。我爸是咱们矿上的,需要咱们保卫科出个证明。给您们添麻烦了。”高征宇继续陪着小心说道。
“这你着什么急啊,我当什么急事呢?”中山装扫了一眼高征宇手里的报纸,神色松弛下来,准备继续伏案。
“不不不,同志,这事儿真的很急,上面写着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您看!”高征宇执着地将报纸递给中山装,已经抑制不住地焦急。
中山装无奈,只好接过报纸,象征性地浏览了一下,随即还给高征宇,说:“好吧,那你在这等吧。”
说着,他指了一下墙边的沙发,示意高征宇可以坐在那。随后,埋头开始整理刚才写好的几页稿纸。
高征宇走到扶手已经磨得有些浅白的深绿色三人皮沙发前,坐下了半个臀部。但心里有事的人,怎能坐得稳呢?他心想:这样干等怎么行啊,得再问问。
“同志,再麻烦一下,马科长开会要到几点呢?”高征宇明知自己不厌其烦地问,会讨人嫌,但此时也顾不得了。
“说不准,现在是八点四十,上去有一会儿了,一般快的话九点多就能下来,慢的话就得一上午了。”中山装不紧不慢地说着。
一上午?马征宇心里的焦急又长了几分,略一思忖,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您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通融一下呢?”
中山装正将整理好的材料装进档案袋,听着高征宇不停的问来问去,他将手里档案袋的线绳快速绕完,不耐烦地往桌上一丢,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开口教训高征宇道:
“我说你这个人,你可真是的,哪能你想办事就都可着你呢?你这点事儿那还叫事儿么?矿上比你这大得多的事儿多了去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中山装还想继续数落,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急忙站了起来,对高征宇说道:“嗐,算你小子有运气,马科长回来了。”
高征宇一听,急忙也跟着站起身,毕恭毕敬的等着脚步声进来。
“小张,事故调查报告写完了吗,矿长想看一下。”话音刚落,身材魁梧的马科长已经走了进来。
“写完了,按您的意思我把责任重新划分了一下。”中山装小张将桌上的档案袋急忙拿起,又重新打开,开着口递给马科长。
马科长抽出材料,快速的翻到某页,仔细的看着,不时的点着头。旁边的小张见状,也配合着点头微笑。
马科长合上材料,装进了档案袋,说:“行,写的不错。我得回会场,矿里还要讨论一下结论部分。”说完转身就走。
“哎,马科长,我……”
见马科长要走,高征宇有些急了,也顾不得刚才小张教训他的那些话了,冒冒失失地开口道。
“嗯?”
马科长这才留意到一直站在门侧的这个小伙子,他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又转回头,向小张投去问询的目光。
“他是找您开证明的。”小张轻描淡写的说着。
“哦,这样啊。”马科长听小张说完,没打算理会,准备继续往外走。
“马科长,我真的有急事,我是咱们矿上高凤山的儿子,想报名参加市里机关招收干部考试,需要开一份证明,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下午还要去市里办手续,求求您了。”
高征宇一口气把肚子里反复演练多少遍的话,一股脑都倒了出来,临结束觉得自己的口气太急,急忙加了一句恳求,试图缓和一下语气。
马科长停住了脚步,倒不是高征宇这一连串没有停顿的完整请求打动了他,而是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再一次上下打量着高征宇,嘴里不由自主的念叨着:“高凤山,你是高凤山的儿子?”
“嗯,我是。”见马科长转回身看着自己,高征宇的头像捣蒜般点个不停,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没料到,马科长紧接着一句:“对他的处分还没到期呢。”扔下这句话,马科长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
马科长的脚步声渐远了,屋里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凝固了。
高征宇呆愣在那里,像泥塑般一动不动。
小张坐回到桌前,漫无目的地整理着桌面,一言不发。
高征宇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来保卫科之前,高征宇是做了一番准备的,向父亲打听了到矿上保卫科该找谁,以及具体的办事流程。
高凤山告诉儿子,开证明肯定得找科长,因为要盖大印公章只有科长说了算。甚至还煞有其事的帮高征宇分析了好多种可能遇到的情况,叮嘱他要有礼貌,要客客气气的多说好话,甚至给他模拟了一些场景,演示着该怎样面对,等等。
但是,情况好像和高征宇想象的不太一样,这场面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呆立在那里,一时没了主意,脑子有些发懵。
半晌,小张弱弱的问了一句。
“你是高凤山家的?”话一落地,屋里的两个人同时感到这句话的无意义。
屋子里重新归于沉寂,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声音,此刻,清晰得有些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