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高凤山经常跟他说的,人在困难的时刻,是最能看透人性的。一个人对你怎么样,或者对别人怎样,只有通过危机时刻,才能看得清。
高征宇离开外勤办,下楼,蹬上自行车,往市府方向骑去。
此刻,他的心情是轻松的,轻松的原因是貌似自己离开市局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虽然听科里的老同志说过,对外借调是一种变相的发配,往往是单位里最不受重视的人,没有什么能力或者可有可无的角色才会被外借出去。
但对于已经在悬崖边上岌岌可危的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最起码还有继续争取留在市局的机会。
既然段科长把自己外借出去,说明至少目前还承认自己是企业科的人,暂时外借,而且还代表着企业科。
不管发配还是闲差,总比离开市局强得多,好在可以经常回来,参加科里的会,还是科里的一分子。
关键是,晚上还可以代替别人值班,这些存在感,对于高征宇来说足够了。
车子在马路的树荫间穿行着,高征宇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忆着这十来天的经历。
就像高凤山经常跟他说的,人在困难的时刻,是最能看透人性的。一个人对你怎么样,或者对别人怎样,只有通过危机时刻,才能看得清。
虽然仅仅一个月间,从调查报告的巅峰到物资贸易中心误注销的低谷,过山车般的经历,这期间,每个人对他的态度确实令人回味。
变化最明显的是李伟杰,经常在办公室里一边放肆地大笑,一边有意无意地瞄着高征宇,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而此时的高征宇大多默默地坐在一旁,与前一段时间话很多的那个他,形成强烈的反差。
赵军生自那份调查报告后,明显与高征宇近了许多,时常找他说说话。
可这几天也渐渐疏远了,好像重新回到防火墙内,刻意与高征宇保持着距离。或许,担心气场传染?
邵晨每天还是依旧和他走动,下班时,偶尔会过来和他聊几句,只是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地躲闪,不再像以前那样正视他。
王本强、朱为群,这两个新人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变化,没事儿人一样,每天嘻嘻哈哈,参与着齐岩的笑话段子。
科里只有王老干部和刘冠艺,一如既往地对高征宇保持着原来的热情,让高征宇感到一丝人性的温暖。
最让高征宇琢磨不透的是段科长。
那天过后,虽然没有再直接面对的机会,但每次科长有事来外勤办吩咐事情,或者走廊里迎面遇见打招呼,对高征宇都是不冷不热的,看不出任何端倪。
对于组长郭连星,高征宇已经可以用失望来形容了。
按理说,那件事情的责任,不是高征宇一个人的,但郭连星给人的感觉是与他无关。
至于审查把关和领导责任,也绝口不提,俨然是事外之人。
从这件事情上,高征宇慢慢想明白了:
对于自己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小人物,是没有犯错误本钱的,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哪怕与过失沾一点边,所有的责任就都压到你的头上。
遇到这种情况,拿来祭旗的只能是他这种小人物。
和那些优势地位和有关系的人相比,他压根就没有犯错误的权利,唯有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亦步亦趋才能保身。
不过,现在发配自己到市建委去帮忙,在某种程度也是一件好事,显见的是,可以不用在那个压抑的环境里受折磨了,无形中也给了自己时间和空间调整。
正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谁能说这就不是好事儿呢?
虽然离开市局的危机还没解除,危险依然存在,好在现在自己还活着。
想到这,骑在车上的高征宇嘴角不由得挂上一丝微笑来。
市建委行业管理处的岳处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同志。
略微有些发福的中等身材,鬓边轻霜淡染,端正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身得体的中山装,上面的扣子始终系得板板整整,说起话来慢条斯理。
令高征宇印象深刻的,是那副眼镜后面的眼睛,一旦问起问题来会闪现咄咄逼人的光。
高征宇到了市建委管理处后,除了下班后回科里替人值班睡觉,其他时间高征宇都在这里了。
除了经常性的开会讨论一些企业情况,高征宇会随同工作组,或者到下属企业去调查,或者出差到外县,每天的工作节奏倒是很紧凑。
虽说是新环境,但他踏实、勤奋又好学的工作态度,使他很快就与新同事熟络起来。
慢慢地,这里的人都喜欢上了这个能干又谦虚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