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征宇有点心疼,倒不是他多么渴望吸到那烟,他实在是知道吴秋颖摁在烟缸里的那支,足有半斤玉米面的价值,或者可以买到一支货真价实的奶油冰棍。
“姜哥,你真能捉弄人。”
吴秋颖一见,不由得笑嗔道:“人家小高都说了不会,你还非得让他抽,又不是什么好习惯。”
说着,吴秋颖站起来,走到高征宇跟前,伸手拿走了他手里的烟。
“别、别,没事,我正想学学呢。”
高征宇说着,刚想拿回烟来,吴秋颖已经麻利地将烟摁在桌上的烟缸里。
高征宇有点心疼,倒不是他多么渴望吸到那烟,他实在是知道吴秋颖摁在烟缸里的那支,足有半斤玉米面的价值,或者可以买到一支货真价实的奶油冰棍。
说道奶油冰棍,那曾是高征宇小时候的奢望。夏天,每次进城来新华书店里看书,即使天花板上的吊扇不停地转,屋里也像蒸笼一样难耐。
每当这时,他会到对面那个国营临城饭店门前,买上一支三分钱的白冰棍,那是由糖精混合着水做成,便宜清凉。而奶油冰棍足足要五分钱,他经常都是看着别人从旁边的那个暖水瓶里,买走那种乳白色、质感很诱人的奶油冰棍,想象着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对于姜汉杰手里的“大参烟”,高征宇知道它的价格。官价一盒是八毛一分钱,若想购买还需要有烟券或者批条。不过,一些有门路的人,可以在出口转内销的友谊商店里买到,价格是一块一毛钱。这在当时几乎是最贵的烟草了。
作为家里的小采购员,矿上发放的各种菜票、肉票、烟、酒票,都是经过他的手换成商品买回家的。父亲高凤山又偏爱烟酒,劳累之余喜欢喝两口,抽上几支。所以,高征宇对烟草的价格是如数家珍。
他清楚的记得社会上流行的一句顺口溜:省中华,市牡丹,一般干部迎春烟。说的就是当时不同层次的人,吸相应价格的烟。
省级干部抽“中华”牌,带过滤嘴的七毛两分钱,无过滤嘴的六毛钱;厅级、市级干部喜欢抽的“牡丹”烟五毛一分钱;一般人抽得最多的“迎春”烟两毛八分钱,同样档次的还有“大前门”三毛八分钱、“大生产”三毛两分钱,那时,普通人如果能常吸这个层次的卷烟就很“贵族”了。
高征宇记得父亲早前经常让他买的“握手”烟是一毛五分钱,“蝶花”烟两毛钱,偶尔也会买几次“大建设”两毛三分钱。
被割尾巴那段时间,高凤山的烟变成了九分钱的“金葫芦”和八分钱一盒的“勤俭”烟,后来干脆就买蛟河旱烟叶自己卷了。所以,吴秋颖摁在烟缸里的那一支烟,足足值高凤山的半盒烟钱。
另外,高征宇接姜汉杰递过来的烟,也有顾及姜汉杰面子和尝试应景的双重想法。
姜汉杰的身份,毕竟是自己的实习老师,从他一进门的气场来看,这是一个豪爽性情的汉子,高征宇想尽快建立两人之间的良好关系。
而吸烟,矿区子弟学校课余时间的操场边和墙根下,在小学三、四年级就已经有淘气的学生尝试了。好学上进的高征宇,没有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低龄的烟民队伍里。
但他知道,从现在开始,或许该补上这一课了。将来的工作中会遇到大量的人际交往,抽烟喝酒的技巧,只是一个纽带和工具,他不能不去掌握。
何况高征宇很羡慕吸烟的那种派头,那姿势看起来很有男人气,拿现在的话讲,就是很酷的样子。加上人参烟盒明晃晃的商标,也实在是诱人,他也渴望一尝,看看究竟是什么能让诸多烟民津津乐道。
没想到,这点刚萌起的念头,就这样被吴秋颖熄掉了。
姜汉杰见烟没让成,转身拿过一个盖杯,要给高征宇倒水。吴秋颖见状,连忙站起来接过杯子说:
“我来,瞧瞧我,忘了给你们倒水了。”
说完,转过那个引得高征宇吟诗的额头,冲他笑了一笑。转身去旁边的台子上拿起暖壶,清洗了一下杯子,倒上一杯水,递了过来。
高征宇连忙抬起身,双手接过杯子,太烫,又不得不放在桌上。
姜汉杰看着吴秋颖给他的杯子里续完水,一字一句地说道:“秋颖,你把咱们,每天的工作,和小高说一下。”
奇怪,姜汉杰在和吴秋颖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结巴。
高征宇发现那是姜汉杰放慢了语速,字正腔圆,一眼一板的原因。看来,姜汉杰不着急就不会结巴。
“好的。”
吴秋颖没有坐回座位,而是站在椅子边,搬着手指说道:
“是这样,咱们组的工作主要是两个。一是对场内临时摊贩的管理,早上九点和下午四点,各收一次管理费。”
“如果早上收过的商户,下午就不用收了,下午主要是补收后面临时来的散户的。”
“咱们市场分两个区,南面的是临时摊位,主要以附近农村自产自销的农产品为主。北边靠近咱们管理所搭着雨棚的这部分,是固定摊位的,都有固定的营业执照,就像这些人,他们按月来交管理费。”
说着,吴秋颖用手指了一下身后围着桌子缴费的商贩说道:
“咱们组不管固定商贩,主要负责临时摊位,所以咱们的范围在南区。怎么收管理费,下午跟着姜哥,带着转几次你就明白了。”
“好的。”高征宇点点头,又看了看姜汉杰。姜汉杰冲着他咧着嘴笑了笑,两人又继续看向吴秋颖。
“这第二项工作比较麻烦,是清理咱们所附近几条街道的撂地的,也就是场外交易。咱们组负责百货大楼到市场这段,其他的路段不归咱们管。”说这到这,吴秋颖停顿了一下。
“这些场外交易的,都是无业游民,还有很多是犯过事的,都很难缠。有时候还会和咱们发生冲突,前几天听说宽城区一个所里的协管员,就被场外的无证商贩给攮了一刀,现在还在医院呢。”
“啊,怎么还有这样的事?”高征宇吃了一惊,脱口问道。
“那个攮人的商贩倒是给抓了,估计得判几年。不过,咱们还是小心为好,不要一个人去赶他们,你尽量跟着姜哥一起去,他有经验,附近那些摆摊的都认识他。”说着,吴秋颖看着姜汉杰,高征宇也将目光挪到姜汉杰脸上。
“没、没事,那帮家、家伙,都、都是为求财,你、你出去跟着我,没事!”姜汉杰不以为然。
“咱们组的工作主要就是这两项。另外,马上到国庆和中秋节了,今年国庆和中秋是同一天,市里会提前下来检查。咱们市场挨着市ZF不远,周围也大都是ZF干部宿舍区,一些老干部看不惯总爱投诉,咱们所对场外摊贩的管理压力最大,平时都是姜汉杰和我去清理,你来的正好,可以帮咱们很多忙。”
吴秋颖说完看了看高征宇,然后转过头看着姜汉杰,示意他讲完了。
“嗯,就、就是这些,都、都很容易的。”姜汉杰接着说:“咱们该、该去外边转转了,那些撂、撂地的该、该出来了,咱们得去、去走一圈儿了。”
说话间姜汉杰站起身来,伸手把墙上的帽子扣在脑袋上。
高征宇急忙跟着起身,顺便对着吴秋颖点了一下头,跟着姜汉杰走出了办公室。
高征宇没想到,实习竟然是从抓撂地的小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