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睁开眼,雨滴落在他的瞳孔上,阴沉天空悬挂残躯依旧,死亡的气息仍是这里的代名词。
“行了,别伤春悲秋了。”苍虚打了个哆嗦,几乎整个灵体都要起鸡皮疙瘩了,他始终不习惯这里,来到这里,就像山人溺水般窒息。
“找吧,”阿蒙恢复平静,他看着远处矗立的棋子,很快将目光移开了,开始往地上看去,遍地的尸骸,无数的武器与旗帜。这片没被打扫过的战场,几乎可以武装起一个国家的军队。
说错了,一个国家算什么,泰坦军团就毁灭过国家。
“这把剑如何?”阿蒙拾起一个矮人的短剑,矮人族以开采矿石,制造武器和珠宝闻名,也有许多氏族的矮人跟随泰坦军团征战,它们自用的武器自然也是个中精品。
“太短了吧?你知道剑冢是什么吗?那剑客,不是刺客,懂吗?”苍虚摇摇头,他继续向前,道:“剑冢是要三尺长短的剑,首先便是要锋利,然后便是要嗜血,杀的人越多越好。”
“这把怎么样?”阿蒙又捡起一把,这是一个冲锋队长的长剑。那是一把剑身如波浪形弯曲的长剑,其上血槽蜿蜒,长满倒刺,若是插入人身,一定会令那人生不如死。
“差点,差点。”
苍虚就像是一个剑道大师走进了武器铺,对玲琅满目的武器左挑右选,又非常不满意。他在前面飘飘荡荡,阿蒙则在后面不断地拾起剑问他,两人不断从战场的边沿,向战场的中心走去。
那里的战况越来越惨烈,雨不再往下落,而是与飞溅的鲜血还凝固在空中,甚至被砍断的马还没落地,死去的人还保持着仰天大叫。
两人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忽然,苍虚停住了,阿蒙深吸一口气,停在了他身边,道:“怎么样,找到可以用的剑吗?再走下去,以我现在的神格,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苍虚捋着长须的手微微僵硬着,他来到此处,也已经是如泰山压顶,真是无法想象当初发生这场战争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一场天地变色。
苍虚指向一个方向,道:“那是什么剑?”
那是一处接近数米范围内都无人的空地,那地的植被已经被席卷一空,只剩下赤红的乱石泥土。两人走近,才发现些泥石竟然都是被血肉浸染而变色的,土石缝隙中,满是人体的残渣和脏器,甚至还有保存完好的眼珠子。
而空地的正中心,则插着一把剑。
一把纯白色的剑,琉璃般半透明的剑身,仿佛白云最淡的那一抹。就是看上去如此纯洁的剑,剑柄却被一只断手握着。
那只手自手腕以后已经消失不见了,那五指却仍死死紧握着剑柄,仿佛下一刻就要重新提起杀敌一般。
一个身影闯入阿蒙的脑海,他脑袋微微作痛,仍是想起了那个人模样,他道:“那是一个牧师,曾经参加过王国的军队,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背叛了圣光会,背叛了王国,但他杀那些人是杀得最狠的。”
“他应该是一个序列四的强者,在我们原来的世界,已经算是一流高手了。”阿蒙望向苍溪,道:“我记得这把剑叫做碎湖,怎么样,这把剑可以用吧?”
“作为剑灵,我能感觉到这把剑里面深深的怨恨,纯洁的怨恨。”苍虚心怀尊敬地飘到碎湖剑旁,他伸手按在那只断手上,一字一句道:“剑的主人已经失去了一切,他的心里只有屠杀二字,也只有一只杀戮,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活着,能让他不去想起往事。”
苍虚说罢退到一旁,阿蒙则向前缓缓松开那只断手,沉声道:“甘罗,碎湖就交到我手里吧,我会物尽其用的。”
阿蒙小心翼翼地,一根根手指地松开,最后捧着那只断手,放在了一处凸起的石头上。
“回去吧。”
阿蒙握起剑,转动微缩棋盘,重新回到了客房之内。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放置于棋盘上方,开始吟诵登神棋盘传承下来的咒式。
登神棋盘开始缓缓发出微弱的光芒,那碎湖剑竟然一寸寸从登神棋盘之中升了起来,他眉头微皱,语速仍旧平稳,碎湖的剑柄已经全部升起,那剑身也在一寸寸出现在客房之中。
片刻之后,碎湖终于躺在了客房的桌面上。
而阿蒙,则几乎虚脱地躺在了床上。
“这只是开始,主人。”苍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休息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夜尽天明,阿蒙又浑浑噩噩地睡醒过来,他睡得并不算好,但生活还是得继续。
今天要完成的事情还有很多,他先把碎湖放在客房,下楼吃了早餐。
阿蒙和掌柜兑换了点银子,然后趁着那陈锐还没来找,赶紧带着惠子出了门。
他要解决惠子的落脚问题。
阿三已经在街口不远处等他了,昨晚吃饭的时候,两人闲聊到此时,也都一拍而合,打算尽快解决此事,为惠子安家。
阿三带着几人来到在镇子商铺最多的一条街,在布匹店与人闲聊的一个老妇人。
那老妇人一身朴素打扮,手里还窝着一堆瓜子,正在笑嘻嘻地和掌柜闲聊。看见阿三心急火燎地来到,反而好奇了。
“这不是阿三哥吗?有什么事情找啊?”
阿三哈哈有一笑,指了指旁边的阿蒙道:“是他们要买房子,陈阿婆,镇子应该有空闲的房子吧?”
“有,自然是有的。”陈阿婆眯起眼睛,目光在几人身上来看看着,道:“来来来,阿婆带你们去看看,你们再说满不满意就行了。”
阿三等到两边开始闲聊起来,便马上开口道:“大哥,我去应付着陈队长,免得他找不着人记得跳脚。”
“去吧去吧。”阿蒙笑着摇头,放走了阿三。
他们则跟着陈阿婆,绕出了布匹店,走小巷进入了后街。
这里多是住宅瓦房,还有小孩在嘻嘻哈哈地大闹奔跑,惹得小井也跟着笑了起来。
陈阿婆不紧不慢地走着,来到了一件宅邸面前,娴熟地推开了院门:道:“这儿原来是黄大夫的家,去年他女儿嫁到云定城去,他也屁颠屁颠跟过去了。所以这儿就空了出来。”
一行人走过院子,陈阿婆一边说话,一边摸着钥匙,想要打开房门。
阿蒙倒是不着急,他回头,看见惠子正抱着小井蹲在在院子一角,小小的庭院之中灰墙斑驳,生着几株破败的花丛,零落地倚在院角,她正逗弄着那细小的花骨朵,小井则嘻嘻哈哈地笑着。
“惠子,过来看看你的新房子。”
阿蒙朝她招了招手,惠子这才嗨地一声小步跑了过来。
“进来吧。”
那边房门已经打开了,早晨的淡淡阳光打在房中,照出蓬蓬灰尘,陈阿婆正捏着鼻子,用袖子拍打着浑浊的空气:“太久没人住了,便是这样,打扫打扫就好,不打紧的。”
阿蒙轻轻点头,他领着惠子走进了房子。这里边空落落的,什么物件都没有,看起来地方都是挺大,门边打进来的太阳都照不到头。
阿蒙走在房柱间,半个身子隐没在了昏暗之中,看得倒是更清楚了,地板的石砖稀松凹凸,伸出手指划过房柱,也带起了一指厚灰,这的确是许久没人住了。
“怎么样?”陈阿婆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叉竿,直起房角窗台,外面的阳光打了进来,整个室内霎时亮堂了许多,“这地儿够大,黄大夫临走的时候也收拾地利索,没啥需要修理的东西,你觉得呢?”
“嗯,还行吧。”阿蒙走到阳光底下,习惯性地半眯着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暖。
可惜可惜,这时候如果能躺在树荫下,好好地睡一觉,岂不美哉?
“惠子姐,你觉得如何?”
惠子抱着小井在房中度步,又抬头端详房梁屋顶的结构,许久才回答道:“大人,是还不错的。”
“那?”陈阿婆在两人身上来回看着,双手不由得搓起了围裙,还是钱的事儿比较重要,“黄大夫那时候的租金,是一月三两二钱,如果你们要租,只要一月三两便可。”
“不错是不错,”阿蒙走到惠子身边,认真道:“你喜欢这里吗?感觉最重要,如果是不喜欢,我们可以换一间看看。”
惠子心头一暖,不由得微微笑道:“谢谢大人,这里已经很好了。我和孩子也住不了那么大的地方。”
“既然如此?”陈阿婆几乎是大眼瞪小眼了,阿蒙看着她那财迷样,随手便从内衫取出了十两银子,放到了陈阿婆摊开的手上,说道,“婆婆,这位惠子姐初来咋到,许多家具物件都需要添置,您可以介绍哪家店儿吗?”
“哎,”陈阿婆数着银两,不由得喜笑颜开,说道:“当然可以,陈阿婆我这一坊大的地头,最是熟悉了……”
“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你跟陈阿婆说说。”阿蒙推了推惠子,道:“阿婆,她是东瀛人,这里的话说得不太好,你多担待担待。”
说罢,阿蒙又塞了一两银子到她手里。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陈阿婆眉开眼笑,仿佛一下子就跟惠子熟络了起来,两人开始缓慢了交流,开始还有些僵硬,后来竟然有说有笑了起来。
阿蒙缓缓退场,他走出院子,却发现陈锐和阿三早已经等待在那里了,陈锐面沉如水,做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