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生气?分明是一口气堵在心里没处放吧?冯梓容在心中嘀咕了一阵,又道:“真没有?”

“真没有。”

“那……”

看着靖王心里有气没法子出,又不肯承认自己的憋屈。冯梓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才好,又后退了几步,想要打量着靖王的表情,再做决定。却不想靖王竟以为她要逃跑,便是伸手把她拉了回来。

靖王是个成年男子,手劲自然大了些,冯梓容冷不防被他这么拉得一个踉跄,竟是几步便跌入了靖王的怀中。

这本来是要人觉得脸红心跳的场景,但是冯梓容却痛叫一声──

她的脸正撞上了靖王的怀中,而那藏在上等衣料底下结实的肌肉,敲得她生疼!

“痛──”啊啊啊啊啊──!痛死了──!

靖王知道是自己冒失,便也赶紧伸手探看冯梓容怎么着。却想不到冯梓容这个一痛极,便是连表面的功夫也不做了,而是用力挥手道:“停停停!别碰我……说了别碰我!真是奇怪!我从小到大都没看过像你这样别扭的人!明明自己藏着一肚子的话,结果说也不说,就把话憋在心里!憋在心里也就罢了!这还自己生起闷气!生了闷气又不承认自己生气!不承认就算了,我想看在你是男人,爱面子的分上,饶了你。结果你却是恩将仇报!你知不知道我在外头那些惺惺作态,可是消耗了多少精神与体力!结果还拉我撞你!以为我是冲车你是城门,以为你是石头我是鸡蛋吗?冲车也会痛啊!鸡蛋可会碎啊!有想过冲车的感受吗!蛋里头的小鸡也没能长大啊!我这巴掌虽然是自愿挨的,可我也没自愿在伤口上洒盐巴啊!”

冯梓容劈里啪啦地骂上了一串,先前所忍受的委屈,竟也是化作一大串如珍珠般的泪水,一颗颗地掉了下来。

说实在话,虽然外头那些事情对于自己而言,很是游刃有余。但她天生便不喜欢做这些事情,也因此这段时间也着实累积了不少压力!

要晓得,她虽然是很好的演员,但她本来便不是这个活泼性子,若全天候地扮演“冯梓容”这角色也会累。所以她时而才得借着许多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多少能放松些──她终究还没办法完全认同自己平白得来的这生,因此也只能任着此生重新长成的孩童心性,将原本的自己一点一滴地侵吞,直到原本的自己一丁点儿也不剩……

虽然她的确是自愿帮着靖王做事的,但帮着靖王做事也是有她的缘由──她想帮着自己关注着的人,进而也希望借由展现自己的能力,获取往后更大的活动空间,并享受这个时代最大限度的自由。

然而就像是任何时代的人一般,就算是出了社会,开始工作以后,就算是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总也会累积一些压力,久而久之也是得好好抒发的。

而冯梓容的抒发管道便是企盼着偶尔能够见上靖王一面,看着他虽然板着脸,但也偶尔会对自己笑,对着自己说上几句好听的话。

但今天打从靖王进到这谦恭院来为止,便不曾笑过,这可让她心里头的精神能量感到极度匮乏。加上她的脸上可着实疼,要忍着那样的疼痛表现得泰然自若,已经很耗费力气了,自然这时的心灵上说是过于脆弱了点,也实属正常。

靖王看着印象中总是自信、活泼、偶尔还带着调皮的冯梓容头一次掉了眼泪,知道她是真的委屈、真的疼,蓦地也是心里头一紧,觉得不好受。然而他原本想站起身来,试着安慰冯梓容,却又在起身的同时,僵住了身子──

这房门外有人,就是那从凤华宫拿了冰块回来的鱼竹与方纯二人以外,还有另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程慈。

堂堂靖王被连环珠炮一般,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就这么恰巧被三个人瞧见了。

只见那三人也是僵着脸色,个怀心思。

鱼竹与方纯二人自是十分害怕,就不知这靖王究竟会把冯梓容丢到宫里头哪口井里,还是把她砍了脑袋送回冯府示警?又或者索性把冯梓容流放边疆,让她自生自灭?

……鱼竹与方纯想着的,都是靖王过去对待外人的手段,而且一个比一个还要狠戾,甚至也有处以剐刑的人……那可是物理意义上真正的“杀千刀”啊!

至于身为皇后贴身宫婢的程慈,心里头就更复杂了。

身为皇后的贴身婢女,她倒是比起鱼竹和方纯更加了解靖王一些,知道他不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地处死人。但要把冯梓容送到哪处边疆道观或者尼姑庵关一辈子,恐怕也是免不了的吧?

更何况……她程慈身为凤华宫掌事宫婢,什么事情都不能瞒着自己的主子的,更何况现在她会在这里,还是出自皇后对冯梓容的关心呢!

程慈心里头的挣扎,可远比在场众人还要多上许多。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血管与心血管,都要扭成了麻绳给人跳绳玩儿!

这冯梓容大逆不道辱骂当今帝后的嫡出子嗣,按大烨律法而言,若是成人又涉及诬告,最重可要判上绞刑。而若像是冯梓容这样的娃儿,可能也得直接打为奴仆户籍,永远不得脱出……

程慈在心中百般交战,最后索性将自己的道德良知与敬业态度,做了个中和──她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

没错,这是她从前在缪王府时、乃至来到宫中的最高行事准则!假装自己是瞎子、聋子、哑巴,为了维护皇室体面,为了维护恩人孙女的周全,她决定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而剩下的……

这堂堂靖王──这堂堂大烨战神被辱骂一事──不,应该说这里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也没发生!这就对了!

程慈这方面事想开了,但这厢靖王只觉得心中万分痛苦,但最后还是决定暂且无视在场众人,先放下了自己的颜面,对着冯梓容劝慰道:“是我唐突,弄疼你了。”

冯梓容想抹眼泪,但又是被靖王轻轻地牵起了手,牵到了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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