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正道道:“话虽不能这么说,但很多事情还是由不得人的。”
冯梓容也不是想让父亲为难,但满脑子想着的与心里感受的只是委屈和这个时代的不公,虽心里觉得不快,却也还是强迫自己说道:“爹,若真有那么一日,女儿绝对不会让您为难的。”
冯正道看着自己还不足十岁的女儿,只觉得冯梓容的眼中散发出来的光芒十分不凡。
只是今日冯梓容这般委屈、强作懂事的话语,还是他这位为人父的人不愿听见的。
冯梓容想着自己如今还是个孩子,说起这话来恐怕没什么说服力,因此又是认真地再次表明心迹:“我虽然平时任性,却也知道饮水思源的道理,爹大可放心。”
冯正道听着冯梓容的话,内心只觉得满满的宽慰,父女二人便这么怀藏各自的心思对望了好一会,直到不远处百则和白雅的谈笑声传来之时,这才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白雅并未见得父女二人稍早的表情,只道是两人难得久谈,也为了平时少能与父亲相处的冯梓容感到开心,便是感到喜悦地漾开了笑容道:“二老爷,小姐,茶煮好了。”
百则年龄稍长,也比白雅敏锐了些,虽然不知道父女二人方才谈论了些什么,但总觉得气氛不似早前她与白雅离开时那般,在无从探知的状况下,她也只好先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方才在厨房遇到了大夫人,她让奴婢们拿两盘糕点过来,给二老爷与小姐配着茶享用。”
百则所指的大夫人是曹衷玉,也就是冯正道的嫂嫂、冯梓容的伯母。
冯正道看到两名婢女回来,便也不打算再提及方才的话题,只与冯梓容聊了近来的技艺学习,又吃了几块糕点、喝了几杯茶后便以回房处理公务之事离开了。
待到冯正道的背影远去,冯梓容这才无力地垂下肩膀,道了声:“总觉得好麻烦啊!”
白雅好奇道:“小姐刚才与二老爷聊了什么?”
冯梓容白了白雅一眼,道:“就你爱听!”
白雅委屈地:“谁让小姐吊人家胃口!二老爷才没走多久,小姐就说了声好麻烦,不就存心想让奴婢们搭话吗?”
百则虽也好奇,但在冯府工作久了,总还识得时务:“小姐不愿意说,奴婢们就不打听了。”
冯梓容偏头想了想,道:“百则,我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的出身?”
百则点了点头,道:“小姐几年前可是听奴婢过好几次呢!”
百则是冯府中较为年长的婢女,本来是周幼芍的贴身丫鬟,后来冯梓容会走、会跑以后就被周幼芍命令过来专门侍候冯梓容,而等到冯梓容年纪更长了些时,才又添了白雅过来帮手。
“你说过自己是商贾出身,父亲曾是能与王府往来的巨贾,那这样你爹是不是对那些王公贵族们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
百则本是不喜提及自己的过去,但一来冯府当时收留了家道中落的她,又给了自己家里头一个简单的安身立命之处,最后还聘雇了父亲主持冯府名下的铺子──冯家人之于她而言,不但是得侍奉的主子,也是实实在在的恩人。
因此她在冯梓容面前也不讳提起这些琐事。“虽然如此,据说那些贵人们府上的规矩都是宫中教出来的,父亲就算被要求带上上等的衣料、珠宝亲自到府上去给那些个主母、千金们挑选,也都是见不到人的。”
“咦?”
“毕竟商人的地位不高嘛!”百则苦笑道:“所以父亲每次带了上好的货色过去,都是先与他们的管事者讲解一轮后,才由他们府内的人转达,一来一往可是要费上好些时候!”
“咦?就让人在外面枯等吗?”
百则道:“不是,但也差不多。父亲每次都在接待商贾的下等偏厅中等着,但是父亲说王公贵族毕竟是王公贵族,就连偏厅也很是富丽堂皇。”
冯梓容撇了撇嘴道:“真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啊!明明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从商贾手上买来的,却还这么瞧不起人!”
百则听着冯梓容这么说,不觉笑了出来:“奴婢看全天下也就小姐会这么说,然则‘士农工商’,众人虽需要商贾,却也是明摆着将商贾排行在末的。”
冯梓容只记得自己曾看过“士为四民之末”、“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如今当朝则是高举士大夫的牌匾,被草草的分类为四民的芸芸众生总会有个类别的排行,总有人要被挤到最后的。
当然,比起那些还能被归类在四民中的人们,还有四民之外的贱民,例如囚犯或者其他更加轻贱的职业。
除了罪犯以外,不外乎为众人所鄙弃的职业,例如替人们处理污秽的挑夫与身后之事的仵作等等。
不过,与冯梓容的旧有教科书里的观念较为不同的是,在当朝的乐户、衙役、狱卒等并不归类在贱民一类,而当朝也禁止私蓄死契奴仆,为的便是避免有人能避过官府的眼皮子造反,就连卖身、卖笑的青楼女子与乞丐,也都有详尽的分类,所有人的身份都是得到官府里登记的。
冯梓容想着自己的出身算是顶好,虽是寒门出身的士族,可谓前不着天、后不接地,但若是步步谨慎,总能够小心平安。
百则看着冯梓容不说话,也没猜到什么原因,只说道:“小姐能不对商贾抱持偏见可是难能可贵的事情,毕竟这话要是传出去,王公贵族们姑且不说,就连其他朝廷大员们也都不待见小姐呢!”
白雅虽然年纪轻得很,却觉得百则这话说得过,便道:“百则姊姊,这样说倒是不好。”
百则毕竟是待在冯家多年,虽然因为冯府自由的习气而较为口无遮拦,但毕竟脑子还是清楚的,便干脆承认道:“白雅说得对,是奴婢不好。”
冯梓容笑着道:“百则的爹只因为商贾的身份而没少受委屈,所以百则为自己的爹抱不平也是人之常情嘛!”
百则知道冯梓容在宽慰她,但又不想将这会得罪人的话题继续下去,便转道:“倒是小姐怎么突然问起奴婢的出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