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主仆当面说起冯梓容的事情来可没任何顾忌。

这时又听得皇后道:“从前本宫便觉得奇怪,为什么荀监正会说一个幼小的女孩子家是个出将入相之才,但想来这丫头的天性或便如此,便是连身为女儿身也拦不住自己的脾性。”

等等,合着皇后娘娘是怪自己投错胎了?

冯梓容听到这里只觉得满脸黑线,但却又只能静静地听着自己跟前的两个女人说着与自己相关的事情。

程慈也道:“娘娘喜欢说笑,大烨如今不比开国那些年,所有的女子多是好好地待在闺阁中,平日除了要打理自家铺子的、或者上街买菜的寻常百姓,可是都很少抛头露面呢!”

皇后道:“也是,本宫从前还没出嫁前,也就只有乘车参加过几次宴会,身旁的贴身丫鬟连帘子都给本宫牢牢守着,就怕本宫飞出去。那时家里管得可严谨,便连花朝与上巳也都不让人出去,可是闷透了!”

皇后说起这个也是带着点遗憾,毕竟她的外祖只是个地方上小小的正七品知县,而母亲虽幸运觅得良配,嫁为正室,但对方左右也不过是个州衙里头的从七品判官,后来直到告老时,才升为正六品的府通判。

但也由于皇后出身比起其他宫中妃嫔而言并不好,也才有那般意外的机会在当今皇帝与风飘摇之际结缡,更有往后的彼此扶持、相知。

程慈听着皇后说起的过往,只是温温地笑道:“娘娘的外家可将娘娘视若珍宝。”

“可不是,却料不到当时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最后却迈入了缪王府,最后又住进了这宫中。”皇后的语里虽带着一丝黯然,却也像是在说着别人家的事情一般轻透:“这不,皇宫虽大,却出也出不去了!”

程慈道:“娘娘这话若让陛下听见了,陛下可会难过。”

“他难过?他可乐着呢!”皇后提起皇帝,可是一点儿也没客气:“他巴不得把我憋晕在这凤华宫,再指着我笑!”

程慈陪着笑,却也没再说话。

冯梓容听得发懵,却听得皇后将话题冷不防地丢到了自己身上:“丫头,你性子活泼,可担当得起这宫中的规矩?”

没等冯梓容回话,又道:“本宫看你是个知进退、也得体的人,但是日久见人心、日久知脾性,本宫虽然能护你,但一味地护你便是害了你,你可知道?”

皇后的语气愈发严厉:“从宫里出去的姑娘,除了得进退知仪以外,也要有手段,本宫说要护你,也只是会护你性命周全,其余的便要看你的能耐,这样你可禁受得住?”

冯梓容心中一凛,暗叫不好:皇后这言里言外的意思,不就是进了安秀宫学习,可不只是学习,而是……练蛊吗?敢情这是精神上的虿刑?──虽然她有一瞬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但她如今对于宫中未知的一切仍是诚惶诚恐。

但既然已经走到这里来,也就没有能够回头的路。

冯梓容虽然还怀藏着一颗现代人的心,却因为在这个时代已经生活了十年,对这类的事情很是敏感。

若她拒绝了,或许因为家里的因素还谈不及性命之忧,但从此以后可是会四处不被待见的了。

她能想象得到家中的一切都将因此而变化,而她本来就没妄想过能高攀上的靖王也会瞧自己不起,更会负了他的心意。

她或许有办法继续好好活着,但接下来的人生将会失去颜色。

而且,就算能够平安地回头,她也根本没想过要回头。

她早就决定不要逃避。

所以,她只是福了福身子,以一贯的得体的表现,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回禀娘娘……”

停顿了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在心里想好的台词说出口,却稍微变了调:“臣女的选择里,从来没有‘逃避’二字。”

皇后没有说话。

程慈没有说话。

身旁的洪舒也没有再向自己投向一丝半毫的暗示。

但,冯梓容却感到自己如此心安理得、如此舒适畅快!

她甚至想直视皇后,让皇后看看自己是多么坚定!

在这当下,她也忘记了自己在此世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在她心中,她现在似乎已经回到了前世死去前的模样──又或者说,回到了她还在舞台上崭露头角、自信无比的模样。

许久,也不知道是过了几个鼻息,她才听得皇后说道:“丫头,你对得起皇上的眼光。”

-----------------

皇后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又轻又慢,清脆玉润的声音中又带着深不见底的韵味儿,仿佛每一个字里行间都是别具深意的故事,起初听着舒服,但不一会儿后便会备感压力。

在凤华宫殿内站了许久,听着无数句训词,冯梓容开始觉得难熬。

但皇后仍在继续说话,甚至那些不知其意义的话语比起承受皇后的威仪更加让她心惊肉跳──但好在,前世身为演员的忍耐力让她勉强着自己忍了下来。

又是许久,皇后这才道:“这时候也不早了……洪舒,该带丫头去安秀宫歇下了。”

洪舒福了福身子,道了声:“是。”

这时,只听着衣物摩擦的声音又细细地传来,冯梓容看向地板的视线能瞧见皇后站起身来,在程慈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冯梓容这时又跪拜在地道:“多谢皇后娘娘教诲,恭送皇后娘娘。”

又过了一会儿,等到皇后的脚步声渐远,这才起身后退,从凤华宫殿的边门与洪舒一同退出。

洪舒领着她一路走出了宫门,这才又堆起了笑脸道:“冯小姐方才应对得体,可真得了娘娘的喜爱呢!”

这也叫喜爱?

冯梓容憋了好一阵子的气差点没给发出来,方才那般提心吊胆,还一度被声色俱厉地问话,这叫做喜爱!

抱歉,我承受不起!

──虽然心里头是这么想的,但冯梓容仍然竭尽所能地维持自己端庄的姿态道:“那可有劳姑姑入宫前的提点,梓容只是照着模样学习罢了。”

顺水推舟地将自己能有得体表现的功劳推给了洪舒,这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算计,只是上一世不得不应付许多社交场合时所留下来的习惯。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