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梓容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包含范老将军的事迹,也请王爷与我说说吧!我这才好拿捏。”
靖王沉默了会儿,便是在脑中理清了思绪,这才一一地将北方遇袭事件后,武威军与大烨前军上下的武官升迁都背过了一轮,还顺道补充了北方城镇当中也有几个知县、知州都给调走了的事情。
冯梓容一面听着,一面用心记着,也暗暗喟叹,这靖王的记忆力也真是十足十的好。
前前后后二十多个人名,与其先后变动的职位和年份顺序,都记得一清二楚,更是能在短时间内有条理地说出口,也无怪乎皇帝如此仰仗这位儿子作为自己的左右臂膀。
而冯梓容记忆力本来就极好,记得又是用心,又在靖王每说完一笔后,多复诵了一次,才让靖王继续说下去,这一来一往也就记了个十成十。
待到靖王都说完了以后,这才开始说着范老将军的故事。
这故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范老将军的父亲只是一名小小的副尉,家世并不特别。
范老将军长大了些,便从父命去考了武举,一路吊着尾巴摸上了殿试,因其表现得并不出彩,后来也没受到重用。就是三十来岁的时候,协助当时的一位老将军完成了奇袭敌军的任务,才得到了个校尉的官职,只是至此往后不知道是怎么着,竟是一路顺风顺水地连连立下军功,到了五十来岁的时候,当上了从三品的将军;
后来一次因缘际会之下,范老将军得到了姻亲的推荐,转调到了当时还直属于皇帝的银甲军磨练,又到了金翼军转了一会儿,却是都没什么成绩,着实在原地踏步了几年;又过了数年,适逢大烨南方边境骚乱,那时重重重兵与能打仗的将领,多在北方驻守。因此这没正式挑过大梁的三品将军,才头一次单独领了兵,并在半年内平息了战乱,表现亮眼,从此开始才真正被看重……
那时的皇帝也才知道,这范老将军在战场上是头老狐狸。
他别的不行,就是喜欢扮猪吃老虎。
他装得胆小,便连自己人也瞧他不起,这胆小如鼠的名声传播到了四方国家去。
人人听他领军都以为是送上来的肥羊,并自然地将他曾经的赫赫功绩都归给了当时他的上司──于是过分轻敌的敌军都没能来得及笑完,便迎来了自个儿的同胞尸横遍野、家园破碎。
靖王一面说着,一面看着冯梓容越皱越深的眉头,忍不住伸手去抚道:“虽然范老将军用兵如此,但对朝廷很是忠心,也未曾结党营私,对于他可得放心。”
冯梓容顺手将靖王的手指给握住,道:“我不是在担心范老将军,而是在担心范老将军的门道。”
“你的意思可是,范老将军对敌人下手得过狠了?”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倒不是重点。”冯梓容放开了靖王的手,缓缓地道出了自己的隐忧:“这只是我的猜测,虽说兵不厌诈,但范老将军早年仕途并不顺遂,或许也是因为净走偏门的缘故,而偏门走久了,人人都会了解他的战术,乃至于他的习惯,他的一切都会有人明白。”
冯梓容这会不讳地直视着靖王的眼睛,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是奇兵、奇谋,用多了也是能让人抓着门道的;天下如此之大,范老将军从三十多岁到七十而致仕,可是有将近四十年的时间,这四十年来的习惯,可当真都不一样了?”
靖王沉默了会,又道:“我从前还小的时候,曾听过范老将军的事迹,却真的是各个都不一样。而范老将军教我的,也是这等出奇制胜的招法。”
“王爷,若是商谈军机,都只会有重点人物在场对吧!”看着靖王每回提及范老将军与过往的事时,靖王总会不经意地变换了称呼,甚至面露怀念之色,因此冯梓容决定不去质疑或反驳靖王对范老将军的信任,而是径自提出自己的猜测:“纵便是范老将军每每都能预测人心、出奇制胜,那么长年跟在他身旁的副将、副官等,也都要问个清楚。”
“朝廷每一场战役都会轮换人手,从来没有固定的副将与副官,就连本王身旁的几个亲信校尉,也不是每场都会跟上的。”
冯梓容摇了摇头:“倒是不需要每个都查,而是要‘问’。”
“问?”
冯梓容点了点头,道:“王爷跟在范老将军身旁,也就只有那一次,去问每个人关于范老将军的习惯,先是概括出个轮廓,毕竟人都亡故了,这条线索也不算好查。”
“然后呢?”
“如同城镇中的巡防、布阵中的阵眼一般,总会有一两个漏处,能够接触那漏处的是谁,答案便昭然若揭。”
“本王想着这事情恐怕不那么容易,但却也是个方向。”靖王皱起了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冯梓容便看着他沉思的脸庞,几次出言宽慰,甚至想碰碰他微微纠结的眉心,却也握紧了拳头忍着。
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毕竟她出言怀疑的,可是靖王视若恩师的故人。
人们总会对自己第一次经历的经验,感到特别深刻。就算多年以后,终究会淡忘当时的场景,但那就犹如小鸭子刚破蛋,便会将第一眼看见的生物认为母亲一般,范老将军是第一个不计较靖王身份与经验,而愿意倾囊相授的尊长,其意义对靖王而言,自然也特别深重。
虽然冯梓容方才在言语间,已经竭尽所能地拐着弯儿说话了,但仍唯恐让靖王不快。
她并非当事人,自然也没对范老将军有靖王心中那般景仰,因此要提出什么可能的错处时,却是毫无感觉也未见犹豫的,但她却得顾及到靖王的心情。
冯梓容看着靖王,抿着唇不敢说话,甚至也怕自己的鼻息叨扰了靖王的思绪,而尽可能放轻自己的气息──靖王是个聪明人,自然也该知道自己的提案是否值得一试,却也得克服自己内心的那道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