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兄妹两人汗流浃背的弯着腰采摘四叶莲,草地上的独脚金已经被他们摘完了,只剩一些小苗,两人决定等它们足半截蜡烛长时再来摘,这几日他们就已经换摘四叶莲了。
少年抬起头抹了一把汗,现在已经是1月份了,天气还这么热,在广东地区,入冬时间很晚,上一年临近新年那几日才开始冷,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家里没什么衣服,大部分都是一些亲戚或者邻居送的,很多根本不合身,天气不冷的话,今年就不难熬了。
春季落雨无期,没有了独脚金,他们的收入一下减了大半,少年只能在连绵的雨天多跑几个垃圾堆。
与此同时,孟大小姐死缠烂打的又哭又闹了几日,终于被放了出来。
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没了陈义菲这个左膀右臂,孟大小姐还有一堆备用搭档可以陪她浪。
面对一本又一本的“铁证如山”,孟父颇感头疼,立马联系了自己的老同学,加快安排孟子怡去乡下修心养性。
三月份,村里有人拿着个锣到处敲,一边敲一边喊道“想要送小孩上学的,都去三仙庙墙上看看,学校出招生通知了。”
少年一下从屋里跳出来,连四叶莲都忘了晒,他急急忙忙的从巷尾跑到巷头,三仙庙就在巷头的位置,他住8巷的巷尾,庙建在9巷与10巷之间的巷头。
三仙庙面朝大鱼塘,与大鱼塘之间隔着一条水泥路和一口水井,前几年重新修缮过三仙庙,建成了两个卡位,靠近10巷便是三仙庙的佛堂,隔壁就是方便村民们休息的一个敞开的空间,里面只有两张水泥桌子,靠墙砌着一条长长的水泥凳,大夏天坐上去,凉快得很。
红色的告示纸就贴在三仙庙蓝色的外墙上,毛笔字特别醒目。
少年认真的凑上前看,字迹工整漂亮,一目了然。
根据县级文件精神指示,我校2016年春季招生工作通知如下:
报名对象:6岁以上适龄儿童。
报名时间:3月15至3月18号。
报名材料:户口薄原件及复印件。
逾期不报,取消资格。
少年的视线落在了报名材料上,眼神似乎有些担忧,因为他家的户口薄放在了他大伯的家里,那家人根本不喜欢他们兄妹俩。
为了妹妹,他还是咬咬牙鼓起勇气走向隔了三条巷的大伯家。
大伯家新建了房子,有三层,与他家外面的黄土砖不一样,大伯家的外墙很漂亮,用的是粉白色的正方形小格子,一片白一片粉。
青色的铁门敲得哐哐响,他有些惶恐的等待着,终于门咔嚓一声开了,他见到了大半年未见的大伯。
大伯微笑的唇角一顿,两道眉毛一下粘到了一块,语气有些冲道“又怎么了?”
少年微微笑道“大伯好,我是来拿回我的户口薄的。”
大伯不悦道“你要户口本做什么?”
他眼神一闪,亮晶晶道“小群今年该读书了,学校报名要用户口薄。”
大伯讥笑道“读书?家里什么条件啊?一个女孩子读什么书?”
少年一怔,眼神坚毅道“妹妹七岁了,该读书的。”
大伯叉着腰道“她就算十岁又怎么样?读书不要钱啊?光那书本费都要一百多,平时又要交些杂七杂八的,上哪拿钱给她读书?”
他紧珉着唇,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大伯放心,我只是拿户口薄,没要大伯钱。”
好像被踩中了尾巴,大伯怒道“你什么意思?非要让她读书是吧?”
他紧蹙眉,小心翼翼道“大伯,书本费我已经存够了,国家现在义务教育,我想让小群去识点字,行吗?”
大伯眉梢一挑道“你存够了钱?你存了多少钱?”
少年看了看高出他一个头,高大挺拔的大伯,有些怯怯道“两百块。”
大伯把手放下来,长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你自己有钱,就让小群去读书吧。”
少年一下眼前一亮,唇角的笑意缓缓放大,然话音一转,大伯吩咐道“去把钱拿来吧,过几日我带着户口薄去帮她报名。”
脸上一僵,他慌忙道“不麻烦大伯了,我自己可以去的。”
大伯不高兴道“你去做什么?你一个未成年你懂什么?你知道去哪复印吗?”
少年尴尬的摇摇头,他不懂复印,大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要不想让她读书就走吧,要真心想让她读书就拿钱过来,你还未成年,户口薄我不能给你霍霍了。”
门“啪”一声关上了,少年望着那冰冷的铁门,眼神黯淡,背影落寞的走了。
后来他把钱给了大伯,大伯乐呵呵的拎着小群去报名。
这一年读书的孩子很多,整个学校门口熙熙攘攘的。
小群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与她年龄相近的孩子,整个过程任由大伯拉着她走,连脚步都是浮的。
脑袋里一片空白,眼睛忙不过来,好奇的看看这边,惊讶的望望那边,耳边全是嘈杂的人声。
大伯把户口薄和复印件递过去,老师微笑道“书本费50块,作业本费25,开学校服35元,一共110元。”
小群一乐,眨巴着含笑的眼睛望着大伯手上的钱,原来没有哥哥想的那么多,剩下差不多一百块呢!
可当她看到大伯乐呵呵的把剩下的钱装进口袋,还用力的压了压的时候,她的心里涌起沉不下的阴霾。
直到送她回家,大伯都没有把多出的钱还给哥哥,她的心一下跌到了谷底。
晚饭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说了出来,哥哥明显怔住了,好一会他才把头埋进碗里,声音闷闷道“没事,只要小群可以上学就行了。”
再抬起头时,眼睛红了一圈,她分明看到了哥哥快速的擦了擦被碗挡住的脸。
小群嘴巴一扁,伤心大哭,委屈道“呜……我不要读书了,让大伯把钱还回来。呜呜……”
少年放下碗,把眼睛一瞪,怒道“胡说什么,钱没了哥哥再想办法赚,书你一定要读。”
小群用力擦了擦眼泪道“可是他骗了哥哥,他骗了我们辛苦赚的钱!”
眼泪一下滴落,他也忍不住大把大把的掉眼泪,却又倔强的绷着脸,一张泪脸让人心头一颤。
小群伸手抱着他,语气焦急道“对不起哥哥,小群错了,小群会乖乖读书,哥哥不哭,不哭。”
少年紧紧抱着她,沙哑着声音道“没关系的小群,那是我们的大伯,是我们的亲人!再过几天你就能读书了,这是好事,不要怪他,知道吗?”
小群想要反驳,眼泪汪汪模糊了视线,她以后要保护哥哥,不能让哥哥不高兴,把鼻涕一抽,她语气糯糯道“嗯!小群知道了。”
少年起身从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书包,献宝道“小群,你看!”
小群一下张大嘴巴,那是樱桃小丸子!她以前在电视上看过!
他道“就知道你会喜欢,今天去集墟买的。”
小群眉头一皱道“是不是很贵啊?”,他扑哧一笑,还湿润的眼角微微一眨道“不贵,几块钱。”
小群如获珍宝似的抚摸着书包,崭新的书包还有些异味,她爱不释手的打开看,惊讶的发现里面还有个粉色的铁盒子。
她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两支新的铅笔,一块白色的橡皮擦和一个紫色的小卷笔刀。
“哇~”
她发出感叹,抬头睫毛湿润的眼里笑意盈盈。
少年指了指铁盒笑道“笔盒是买书包送的,幸亏老板娘提醒,哥哥差点忘记给你买笔了。”
小群低着头,摸了摸冰凉的笔盒道“谢谢哥哥。”
夕阳的余晖盖在屋檐上,瘦小的兄妹两人相视一笑。
开学那天,少年送小群进入校门,看着那道一蹦一蹦没入人群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伤感,三年了,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吗?妹妹长大了,今天,她是一名小学生了。
直到响彻耳边的铃声响起,少年才回过神来,欣慰的仰望着校门牌匾上浓黑的大字:白沙小学。
“一年级的同学来这边!这里!对!”
一名短发女教师对着密密麻麻的脑袋喊道。
小群乖乖的走过去,眼睛不时的左右看看,小手紧紧的抓着书包的背带。
“二年级的同学,二年级的,往树下这边来!”
“学前班的,待在原地。”
吱吱喳喳的人群一下分成七条队,一共七名老师站在队伍的面前。
“好,六年级的跟着黄老师走,去你们新的教室。”
“五年级的在三楼,跟着林老师,不要乱跑。”
一个年级一个年级的分开,由各个年级的班主任带领他们去新的教室。
“一年级的,向后转,这个就是你们的教室。”
女教师指着一个打开门的教室,门外钉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一年级一班,小群好奇的歪着脑袋,里面木纹色的桌椅成排摆放着。
“男孩子和女孩子,按身高排队,来。”
两名老师过来,帮助孩子们由低到高分成男女两排。
小群最矮,排在女孩子的第一位,女教师拉着小群的手道“来,我们进去。”。
她把小群安排在了中间第一排离讲台最近的位置,她的同桌是刚才站她旁边的男生。
小群抬头惊讶的望着高大的讲台,眼神灼灼的求知欲落在了空白的黑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