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缘无故会有人这么好心送一堆东西给自己的妹妹?难道不是另有所图?

少年有些担忧,小群却不以为然,虽然那位姐姐大方的有些奇怪,可她好像误会了她的家庭,不是阿爸阿妈不给她买零食,是他们已经不在了。

她想,等下次见到她的时候再说吧,不过,今天放假了,明日后日她都见不到漂亮姐姐了。

小群笑道“大后日见到姐姐,我再跟她解释一下吧。”

少年惊讶道“解释?你要和她解释什么?”

小群小声道“她好像误会了,她以为阿爸阿妈不爱我,所以不给我买零食。”

像被针戳中了柔软的内心,少年浑身一颤,自从爸妈过世后,他连个零食都没钱给妹妹买,别的小朋友应该都有长辈给的零花钱吧?

他暗暗做了个决定,浅笑道“那以后哥哥每天给你五毛钱零花钱好不好?”

小群焦急道“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摸了摸她凌乱的头发,温柔的眼眸似含着盈盈春水道“哥哥知道,可你是个小朋友,你也很想买糖果吃,对不对?”

小群摇摇头,指着书包一本正经道“我已经有糖果了,不需要再买。”

少年捏了捏她干瘦的脸颊道“那就先存着,等你想买的时候再买,嗯?”

小群点点头,乖巧道“那哥哥帮小群存着,小群有需要再跟哥哥要。”

看着妹妹懂事的笑脸,少年心中一片惆怅,不知何时,哥哥才能让你过上温饱无忧的生活?

周六,其他的孩子都待在家里看电视,小群已经跟着哥哥去捡垃圾了。

一人一个麻袋,沿着水泥路左右两边看,瓶子废铁通通装进去。

哥哥的麻袋装了一半废品,太阳越升越高,整个大地烤得炙热。

少年跟小群交换麻袋,嘱咐道“你先拿着这些回家,哥哥再转两个场就回去。”

即使带着帽子,小群的整张脸还是晒得红彤彤,他有些心疼,妹妹还这么小,就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的,太苦了。

小群乖巧道“好,哥哥也要早点回家哦,祝哥哥待会大丰收。”

“嗯,回去吧。”

小群慢慢的往回走,不时回头看一看,那草帽在拐角处消失了……

吹着大风扇,孟子怡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凌乱的地面,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扫一下地了。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孟大小姐,拿着个扫把有模有样的这戳一戳那扫一扫。

很快,她提着一袋垃圾往垃圾场去,远远看见一个弯着腰的老伯在捡垃圾。

她想起来她的垃圾袋里有矿泉水瓶,她干咳一声,老伯转过身来,四目相对,孟子怡差点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什么老伯!是个晒成碳的少年,只是瘦过了头,从后面看这古铜红的皮肤和这破破烂烂的穿着,特别老态!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视觉的冲击力太大了,良久,少年垂下脑袋,慢慢的退到一边去。

嗯?他什么意思?给我让路?

孟子怡浅笑道“我这里有瓶子,你要吗?”

“要!”

少年脱口而出,抬起头来,露出干净如同玻璃珠的眼睛,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

“你等等。”

孟子怡低着头,卷发垂下去,她嫌麻烦,随手往后面一甩,玉手往垃圾袋里掏,抓住了一个瓶子,手上却沾上了辣条的油。

……

她脸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手,少年赶紧道“你把垃圾放下就行了,我自己翻。”

孟子怡尴尬的把垃圾递过去,少年腼腆一笑,露出两边深深的酒窝,两只小虎牙尖尖的。

还挺帅!

她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翻垃圾,孟大小姐哪里见过这种情况,此情此景真是让人尴尬到抠脚!

直接走?又觉得很没礼貌,就这样看着,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少年迟钝的抬头,无辜的眼睛盯着孟子怡,她微微一笑,他也只是回以微笑,又埋头继续翻,谁也没再开口说话,两人一个无聊的左右环顾,一个埋头翻垃圾。

很快,少年就把矿泉水瓶全部拿出来了,破烂的手套沾了很多辣条的油,浓郁的辣香味夹杂着垃圾堆的臭味,难以言喻的味道。

少年看了一眼孟子怡,小声道“谢谢。”

孟子怡回“不客气。”

……

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最后还是少年开了口道“我先走了。”

孟子怡抬眸,对上他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突然道“要不,你去我那洗洗手吧?”

虽说捡垃圾本来就脏,但这辣条油时间久了应该很难清洗吧?

少年婉拒道“不用了,我回家洗一下就行了。”

孟子怡指了指前方道“我的店就在那里,两步路,没关系的。”

少年看向隔壁新建好的房子,眼神诧异,她就是送小群零食的姐姐?

见他不出声,孟子怡抬了抬下巴道“走吧!”,少年跟在了她后面。

他停在小卖部门口,孟子怡回头才发现他没进来。

她疑惑道“怎么啦?”

少年看了看干净的地板,又垂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布鞋,眼神闪烁的摇摇头。

孟子怡直接拉着他进来,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水龙头面前了。

她打开水龙头,按了下洗手液,一边洗手一边道“你这手套都烂成这样了,怎么还不扔?”

少年腼腆道“还,还能用。”

十个指头露了八个,还能用个鬼!

她甩了甩手,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双黑色真皮手套。

“呐,这个给你,”

少年看着崭新又好看的手套,一下把手负在身后,拼命的摇头。

孟子怡不悦道“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有好的不要,非要用烂的,你有没有常识的?你戴着这个破烂去捡瓶子没什么,要是一不小心被生锈的铁块划伤,那可是会死人的!”

少年被她严肃的语气吓得一愣一愣的,孟子怡总觉得这幅表情在哪里见过!

她一把抓过少年的手,三两下就把他那对破烂的手套脱了下来,露出均匀修长的手,粗糙的肌肤一层一层的。

孟子怡拿起洗手液道“把手转过来。”

少年不敢冲撞她,乖乖的翻手心向上,孟子怡用力往他的手上挤了些洗手液,又吩咐道“愣着做什么?快搓手。”

他惊讶的看着她,孟子怡真是烦死他了,看着应该十多岁了吧,怎么洗个手都不会!

气的她亲自帮他洗手!温热的掌心滑溜溜的,被凉凉的水一冲,闷热消了大半,还没反应过来,手便被认真的擦拭着。

少年眸色温润的看着,正低着头给他擦手的孟子怡,心下一颤一颤的,看着她认真检查手的样子,真可爱。

从未有人如此待他,不知不觉就浮现出那些人嫌弃的脸,大伯的,二伯的,村里其他人的,其实他都懂,只是善于隐藏,只要自己不去想,那偏见便不存在,他也就能活得更轻松些。

他不偷不抢,堂堂正正的活着,本就不该自寻烦恼硬要背负别人的冷眼和嘲笑,不是吗?

善于遗忘,也是一种快乐。

“好啦,你以后啊,就戴我送你的手套,这个就扔了。”

不等他回答,孟子怡就把看不清原来颜色的手套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鞋子,倏地,一股自卑感涌上来,他惶恐不安,是不是弄脏了她的地板?

“又发愣了?你这人怎么回事?”

孟子怡抓过他的手,吓得他要把手缩回去,力度变大,不容他拒绝,黑色的手套就套进了手里,她仔细端详一下,乐道“刚刚好!简直就像给你定制的一样!”

这是妈妈林梦云给她买的,她一直都嫌弃戴着无法展示她青葱般白嫩的玉手,在她心里,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怎么能藏着掖着?只戴了一次,这手套就没再被光顾,这次带过来,她是怕农村干活会弄坏她的手,带过来备用的,想不到,她还真拿对了。

少年红着脸推脱道“这么好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孟子怡捏着他的手道“不准摘下来,我给你,你就拿着,别啰里八嗦的。”

少年一下噤声,孟子怡算知道了,只要凶一点,他就会乖乖听话。

这一点,好像跟某个小女孩对上了,他们这里的人都这样吗?

孟子怡回头,眉心一皱,地板上都是泥……

毫不掩饰的真实表情往往比较伤人,少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声音有些沙哑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有什么对不起的?

孟子怡打量着他道“你不读书吗?”

他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眸底闪过一丝悲伤,他摇摇头。

“为什么?”

对上她好奇的眼神,少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酸,他没选择的权利,这种事情根本难以启齿。

人穷自己知道,历经父母双亡,自己也扛下了,可怎么才能轻轻松松在人前说出来?

不能的,那样痛苦会回来,他不能让它回来。

还能为什么?有钱谁会年纪轻轻去捡垃圾?

孟子怡看到少年黯淡的眼神,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算了,这一天天的,能不能问点温馨的话了?

她干咳一声道“那你家人知道你辍学吗?”

死一般的寂静,少年哑然,低着头死死咬着牙关,不怪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说出了一个寻常人的疑问,怪我自己,没有克制好我自己。

我可以什么都不说,可你一问,我便控制不住我自己。

泪水滴落在地板的时候,孟子怡才猛的把他的下巴抬起来,看着少年泪珠滚滚的脸,不知怎的,孟子怡心疼死了。

“你,你别哭啊,我……我不知道,我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她是那样手足无措,眼眸里含着刺眼的心疼,真奇怪,他不是第一次在人前哭,母亲死的时候,他哭了,父亲死的时候,他也哭了,可就连最亲的大伯二伯,也从未因他的眼泪而这样难过。

人与人,是不是真的不一样?

原来他还以为,全都一个样。

他用力擦了擦眼泪,心里也因自己突然的情绪给她带来困扰而感到抱歉。

他小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只是,只是……”

他不知道该编什么理由,想念亲人想到控制不住的哭了,对他而言是发泄,可对无辜的人来说,他确实做错了。

孟子怡柔声道“不是你的错就不要总说对不起,明明是我说话伤了你,应该是我说对不起,不是吗?”

少年哑然,这个人好像真的不一样,总是说出让他无法反驳的同时又感到震惊的话。

孟子怡轻叹一声道“对不起,我第一次来你们这里,不太了解你的情况,请你原谅我的口不择言。”

口不择言吗?她这算口不择言,那其他人那些光明正大嘲笑的话,又算什么呢?

少年挤出一个微笑道“你不用道歉,你没有错,我的家庭条件是不太好,还有,谢谢你的手套,你别担心,我会把地拖好的。”

当情绪平复下来,他尽量表现的大方得体,不能再给她带来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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