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府到昭王府，中间路途并不算近。

昭王府建在京城的中心地段，距离宫城很近，是真正的天子近旁。

而苏家，按照家世品级，只能住在京城中普通官宦世家聚居建府的的地段。

这就便宜了京城的百姓们，大家纷纷上街，围聚在道路两旁，都想一睹皇家喜事的热闹。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到底是大宣朝最得陛下看重的昭王殿下，即便只是侍嫔入府，阵仗也堪比一般官宦人家娶正妻了，甚至比起寻常王室贵胄迎娶侧妃也不逊色。

喜轿外的热闹喧闹，隔着盖头显得格外不真实，似乎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感觉走了很久之后，喜轿渐渐慢了下来，听着外面脚步声更多了，更加热闹了，想必喜轿已经走到了王府门外，并且其余三位秀女的喜轿也到了。

念之敛了敛思绪，用丝帕轻轻擦了脸上未干的泪痕。

不一会儿，眼前的红色变亮了一些，是书珍掀开了轿帘，“苏姑娘，我们到了，请下轿。”说罢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念之搀着她的手出来。

不同于前几日在自家府里书珍玉蓉都称念之为小姐，也因为还未正式入府行礼，算不得正式的侍嫔，因此现下书珍很合乎规矩地称念之为“姑娘”。

念之并未应答，只轻轻搭着书珍伸来的手，凭着盖头下一点点的可视范围，看着脚下的路，缓步出了轿子。

并在书珍玉蓉的搀扶下，上了台阶。

“一、二、三……”念之心里默数着，三步台阶之后，抬脚迈过门槛。

“姑娘，这是王府侧门。几位姑娘今日都从此门入府。”书珍提醒道。

“嗯。”念之只轻轻应了一声，并未多说。

念之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能从侧门进府，已经是抬举了。只是心下暗暗惊诧于这昭王府的气派。

要知道，京城里的四姓国公府，府院正门前只能有三级台阶。而其余世家官家府邸正门前是不能设有台阶的。

被书珍姑姑一路搀扶着进了前院正堂站定后，念之感觉其余三位秀女也在自己一样被搀扶进来站好等待。

等了一会儿，就听到一个尖细一些的男子声音喊“昭王殿下到”。

一个脚步声不疾不徐的走近了。

“诸位侍嫔见礼。”那个尖细的男声又喊道。

“妾身叩见殿下”，四位侍嫔在各自侍女的搀扶下，行了正式大礼。

“平身吧，”上座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随着这个有点冷、有点糯的声音，念之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日在京城卫府的公堂上见到的那个万众瞩目的人、那个挺拔的身姿、那张俊朗的脸……

但今日听到的这个声音，比那日的还要更冷一些，完全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既没有新得四位美人的开心，也没有不耐烦，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行了礼，你们就算是王府的女眷了。本王尚未婚配，府内无王妃，平日一应琐事，但凡有不明白的，去问王府掌事内侍王新即可。望你们今后谨守规矩，安分度日，切勿惹是生非。”

“是，妾身谨遵殿下教诲。”四位秀女再次跪下，齐声答道。

“王新，赏。”

“是，殿下。”那个叫做王新的内侍官应了一声。

“妾身谢殿下赏赐。”四位秀女又齐声谢了恩。

“带她们下去安顿好，本王在兵部还有事，午膳不回府了。”

随着话音落下，就听见昭王起身向外走的脚步声。

“恭送殿下”，在场的人齐声道。

还不容念之多想，王新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少了许多刚刚和昭王说话时的恭顺，“殿下方才所言各位侍嫔都听见了，望各位好自为之。”接着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按照规制，侍嫔不能独居一院。但按殿下之意，既已是王府女眷，殿下也不愿苛待了各位，遂恩准两人一院居住。”

“但愿能和素心姐姐共住一处就好了。”念之心里祈祷着。

“柏良辰，居宁心堂东院。韦素心，居宁心堂西院。”

念之心里暗暗失望，同时又添了几分担忧，柏良辰这样的性子，素心姐姐能应付得了吗？

不及多想，又听见王新继续说，“苏念之，居玉笙院东院，沈惜寒，居玉笙院西院。”

“妾身谢殿下恩。”四人一起屈膝应道。

“各自下去安置吧。”说完王新便走了。

待王新离开，四位侍嫔又在侍女的搀扶下出了正堂。

书珍一路搀扶着自己，玉蓉似乎是跟在自己身后。

今日从天还未亮就起床折腾，如今都快到午膳时间了，自己还滴水未进，如今已经越走越乏力。

走了好一阵儿，穿过了好几道院门，才听到书珍说，“主子，玉笙院到了。”

念之注意到书珍对自己的称呼已经变了。转念一想也对，已经见过王爷行过大礼，王爷也给了赏赐分了院子，已经是正式的王府女眷了，即便身份再低微，书珍她们称一声主子也是应当的。

“嗯，进去吧。”念之感到身后又来了一队人，想必是沈惜寒也到了。

进到东院正堂坐下，此时还不能取下盖头，也不能更衣，必须得一直等到晚上，看王爷是否要到某一位新人房里过夜。

念之自己又饿又渴，想着这样坐在正堂里也不方便，便说，“书珍姑姑，扶我进房里去吧。”

书珍和玉蓉一起搀着念之进了里间卧房的软塌上坐下。

“玉蓉，给我倒杯茶。”

“是，”玉蓉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应道。

玉蓉将茶杯递给念之，又帮念之轻轻拉起一点盖头，方便念之在盖头底下喝茶。

“主儿，要不奴婢去看看有什么可吃的，给主儿端点过来？”

“不必了，刚来第一天，可别坏了规矩，让旁人觉得我不安分。”

“主儿，早上给您梳妆前，我悄悄拿了两块枣泥糕藏在帕子里，现下没有旁人，悄悄吃一块吧，今儿要熬到晚膳后呢。”

“也好。”念之伸手接过小小的枣泥糕，躲在盖头下悄悄吃起来。吃完又喝了两口茶压一压，擦干净嘴和手。

之后便一直在软榻上坐着，一边听着书珍和玉蓉进进出出的收拾东西，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盛胤麟，这位显赫的昭王殿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念之回想了那些偶尔听父亲回家说起的、闺阁姐妹们流传的、自己见到的、听到的……各种各样关于昭王盛胤麟的碎片记忆……仍然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丰满的人物……

不知是想得头晕，还是累得头晕，念之只觉得坐在软塌上眼前发黑，头昏脑涨，腰酸背痛。

“玉蓉，什么时辰了？”

“回主儿，已经快申时了。”

念之想着，皇家门真是不好进，这才刚进门第一天，连盖头还没掀开呢，就先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玉蓉说着便倒了杯茶，端到念之面前，“主儿若是饿了，再喝点茶吧。”

“罢了，再忍忍吧。茶水喝多了又要如厕，你看看我这身衣服行头，得多麻烦。”

“殿下可回府了？”

“尚未听见消息。”玉蓉摇摇头说。

“再等等吧，”念之绞了绞手里的丝帕，“注意看看外面的动静。”

又这样度日如年的熬了好久，饶是念之这样沉得住气的性子，也坐不住了。

“玉蓉，扶我起来走走，我腰酸得很。”

“是，”玉蓉应着声儿就过来搀她，两人便在软塌前稍微走了几步。

两人正走着，书珍进来说，有内侍进了玉笙院的院子。

书珍玉蓉扶念之坐好，小內侍进来伏了一礼，说，“见过苏侍嫔，殿下派人传话回来说，今日兵部公务繁忙，忙完就在兵部安寝，夜里不回府了。各位侍嫔各自安寝便是。”

“有劳公公走这一趟，”念之示意玉蓉给这个小內侍递了一块银子，“公公喝杯茶再走。”

“谢苏侍嫔，”小內侍又伏了一礼，“还得去隔壁的西院呢，就不久留了，侍嫔早些安寝吧。”

说完便退了出去，又往西院沈惜寒屋里去了。

“姑姑，帮我更衣吧，”念之松了一口气，“玉蓉，你去膳房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取点回来，你们也陪着我了一天了，都吃点儿吧。”

“是，奴婢这就去。”

书珍正在给念之卸妆时，玉蓉提着个小食盒回来了。

“主儿，都这个时辰了，今晚殿下又没在府里用晚膳，如今膳房里只有粥和点心了。”玉蓉一边说着，一边将吃食放在桌上，“小米粥，牛乳糕，都是好克化的吃食，主子吃了也好安寝。”

“嗯，甚好，你们也快吃点吧。”

“对了，奴婢还在膳房里遇到了宁心堂的玉芝，奴婢留心看了一眼，发现宁心堂那边取的吃食，和咱们的差不多，都是粥和点心。看来，这膳房也没有偏心嘛！”

“玉蓉，你肯为我用心自然是好的，只是以后这些话别再说了，也别盯着旁人如何如何，容易招惹是非。”

“是，主子。奴婢记住了。”玉蓉有些讪讪的说。

喝完一小碗粥，吃了两块牛乳糕，吃饱之后，更觉得疲惫之感袭来。洗漱完了，终于可以躺下了。

躺在榻上，念之想，今晚新人刚进府，盛胤麟便不回府不露面，如自己这般对盛胤麟不抱有幻想和期待的，苦熬了一天如今终于能吃饱睡觉只觉得是种解脱，但不知素心姐姐又是什么心情什么感受？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已经吃饱歇下了？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