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大战最终以段眠松扔下一张百元大钞撒腿就跑冯玉迅速追上并往他兜里塞了五十块钱宣告结束。

一人付一半,感情不会散(什么)。

“啊。”

直到小区楼下,冯玉才想起来,段眠松的西装还在他家阳台上挂着。

“我今早起来洗的,还没来得及熨烫……要不改天我送去您公司吧,或者快递给您。”

段眠松想说没关系你留着吧,又想起刚才冯玉为了五十块钱和他打架的样子,抿抿唇咽了回去。

“好。您工作忙,让棠棠转交就可以了。”

冯玉笑了笑,“还是我自己来吧,这样方便。”

段眠松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段总显然没理解这个“方便”的含义。

在冯玉看来,他不仅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家长”,还是一个已婚妖士。

虽说清者自清,凡事只要把握好尺度就好。但冯玉这些年谨慎惯了,遇事难免斟酌过度。

之前段眠松说让段惊棠把外套带给他,冯玉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妥。但段眠松一派坦荡,他也不好多说,不然反倒显得他心思不纯。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目前这样就很好。

“那我先上去了,段总。谢谢您送我回来,路上小心。”

“好的,冯老师,早点休息。”

老小区的声控灯不太灵敏,成年鹿蜀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后,过了许久,昏黄才重归黑暗。

段眠松坐在车里,打开储物盒,犹豫片刻,又关上。

里面有半盒烟,他平时不怎么碰,只有太疲惫和太烦躁的时候偶尔抽一根。

段眠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今晚明明很放松,也很愉快。

是的,和冯玉在一起,让他感觉很愉快。

那是一种段眠松无法言说的微妙感受。哪怕只是面对面说说话,坐在一起吃顿路边摊,那种轻松愉悦的情绪,也足以抚平他一天的疲惫。

段眠松靠着椅背,慢慢闭上眼睛。

段总,段总。

冯玉最后的那声“段总”一直回响在他耳边,再配点有节奏感的音乐,简直可以称霸视频网站的鬼畜区榜首,堪称魔音入耳。

他这一天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能听到上百声“段总”,从没有哪一声,能让他心烦意乱至此。

就是个称呼而已。段眠松告诉自己,他不是也称冯玉为冯老师吗,这很正常,这只是一个称呼,这表示尊敬。

可他不喜欢这样。

那他想让冯玉叫他什么?

那天夜里,纤瘦柔软的男人靠在他怀里,面颊贴着他的胸口,梦呓般喊他,眠松。

眠松。

段眠松在黑暗里久久失神。

再恍然,抬手用力按住心口。

那里好像有一百只小鹿蜀甩开蹄子哒哒哒反复横跳,每一下都正正好踩在他的心窝里。

心跳剧烈,有如擂鼓。

段眠松迅速翻出口袋里的清心丸,倒出一把,蓦地动作一顿。

他看着掌心里黑色的小药丸,不知怎么,想起冯玉眼角的那颗小小泪痣。

手一抖。噼噼啪啪,黑色颗粒撒了一地。

段眠松扔了药瓶,缓缓捂住眼睛。

疯了。

他不是心脏早衰。

他是疯了。

-

冯玉看着桌子上破了一个大洞的西装,觉得他可能是疯了。

熨衣服的时候也能走神,他杀他自己。

手里的熨斗还在冒烟,那一瞬间,冯玉想干脆把脸贴上去算了。

他这张脸应该也没有这件西装值钱。

打开购物软件的识图功能,对着西装扫了一下。冯玉捧着手机,看着那一串的零,手抖有如帕金森。

三个月工资,啪,没了。

冯玉倒在沙发上,鹿蜀虚弱.jpg。

这个视角正对着客厅边上的书架,冯玉盯着那排书脊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最角落里的那一本上。

十分钟后,冯玉坐起身,慢慢走向书架。

有多久了呢。

冯玉抽出那本册子,手指滑过积灰的书角,皮质封面上的裂纹清晰可见。

上面金色的字体已经有些掉色了,不过还是可以看出,那上面印着的是——

昆仑高中86届毕业生纪念册。

没错,昆仑是他的母校,这里也是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地方。

当时的班主任头发还很浓密,现在的教导主任已经逐渐趋向地中海。他变秃了,也变强了。

冯玉一页一页翻着,面容平静。没有唏嘘年月的感慨,也没有沉浸回忆的笑容。

学生时代对于他来说,并不算美好。

如果说时间除了腰间盘突出还带给他什么,那就是时隔多年后的如今,他已经可以平静看待当初的一切。

晦涩的,艰难的,痛苦的,还有……清甜的。

翻页的手忽然停住,冯玉垂眸,眼神微微闪烁。

那是一页照片,毕业生一寸个妖照,一排八个,一页八排,六十多个小脑袋整齐排列在一起,白的底色,黑红校服。

冯玉在最后一排左边第二个,角落里的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

就和他的妖一样。

幼崽时期的小鹿蜀还没有完全长开,瘦得像棵发育不良的豆芽菜,厚重的刘海几乎遮住眼睛,苍白的面孔和瑟缩的姿态,与周围其他青春洋溢的脸如此格格不入。

很长一段时间里,冯玉都是那么讨厌他。

现在,他看着角落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年,对他微微一笑。

目光缓缓上移,路过那些早已记不清的脸庞,最终定格在第一排的中央。

有的妖,从幼崽时期开始,就是那么一脸正直冷酷的老干部模样。

冯玉唇角笑意更深,指尖不由自主触上少年的脸。

刚刚成年的小九尾狐,不管是容貌还是其他,都耀眼得让妖不敢直视。

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举手投足皆有万千仰慕,他是身上住着太阳的妖,一生注定光芒万丈。

和最后一排的那棵小豆芽菜,完全相反。

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像照片的排列位置一样,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冯玉看着那张脸,良久,眯起眼睛。

“真嫩啊……”

成年鹿蜀捧着相册倒在沙发上,发出了老流氓的声音。

“禁欲系,永远的神。”

因为被摩挲了太多次,照片下面那三个黑色的印刷体小字已经有些模糊了。

时隔十二年,冯玉再一次描绘出那个曾经刻在他心里和背后的名字。

段,眠,松。

妖如其名。

不管过去多少个盛夏,他依然是那个挺拔如松的少年。

那个曾背对着所有妖,只为向他伸出手的少年。

最后一次。

冯玉对自己说。

这是最后一次。

就像十二年前,他在那妖的婚礼外对自己说的那样。

他会永远记得这个少年的模样,和关于他的一切。但如此肆无忌惮地想念,这是最后一次。

合上相册的那一刻,他又变回了昆仑高中的数学老师。

严谨,严肃,严格,严于律己。

冯玉把自己的定位安排得明明白白。

放在心底的是他的小九尾狐,今晚和他吃路边摊的是学生家长段总。

而现在,学生家长的破洞西装还躺在他的桌子上。

冯玉再次痛苦捂头。

救命,他离他的高级养老院又远了一步。

-

高级西装的订制工期真的要命。

在官网订好一样品牌一样型号的外套,冯玉一边肉疼一边给段眠松发了信息。他随便编了个理由,希望能拖过这半个月。

不过这样也好,短期之内他们应该不用再见面了,到时候衣服到了他直接快递过去就okk。

怀着这样想法的第三天,段眠松就再次出现在冯玉面前。

还是他亲自打电话叫来的。

“真是抱歉,这次家长会比较突然,而且面向的是部分学生,我们也是昨天才接到的通知。”

冯玉面前笑眯眯,心里mmp。

什么zz行为,一个小期中考还开家长会,开就开吧,针对的还是年级后五十名的学生家长,新来的副校长脑子有泡吧。

段眠松点头,“我理解,棠棠的成绩一直不好,让冯老师费心了。听他说这次是倒数第六名,比起上次还是有进步的,我相信他。”

冯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进步?”

段眠松面带微笑,“是啊,上次月考他是班级倒数第四,进步了两名呢。”

说着,段总还比了个“耶”。

看着那俏皮的两根手指,冯玉忽然有些不忍心。

“那个,段总。”

“段惊棠这次的倒数第六名……是年级排名。”

段眠松:“……”

“班级排名的话,他是倒数第二。”

冯玉也颤颤巍巍比了个“耶”。

段眠松:“……”

搞垮一个集团总裁,有时只需要一个“耶”。

“段总,您还好吗?”

段眠松扶了扶墙,深呼吸,“我没事。我回去就把奖励他的全套大吉岭茶香水礼盒收回。”

冯玉:“……”

进步两名就给大吉岭茶?你这是溺爱!

而且为什么是香水啊!全套数学习题集它不香吗??

家长会内容无非就是那些。

分析成绩,分析差生成绩,分析差生成绩为什么这么差,得出结论努力不够,给家长打点鸡血,散会。

从大教室出来时,段眠松的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并且感觉浑身充满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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