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全得了旨意，走出门，扯着嗓子朝外喊了一声。
“传法师——”
一禅一行早已等候多时，听见传唤，在领路太监的指引下朝皇帝所在的披香殿走去。
厚重的宫门打开，阳光透过门栏射进幽深的宫殿，光的尽头，一抹高大的身影静默而立。
“贫僧一禅见过陛下。”
一禅法师的神色始终淡淡，即使眼前站立的是大曲最有权势的男人，他如玉的脸上也仍旧是微笑浅淡，双手合十，敛眉低头。
姜未若几个屏着呼吸，头也不敢抬地跟在一禅身后，生疏地磕头作揖。
男人的身影绕过桌案，往他们而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越发冷俊的面部线条。
他走到近前，朝一禅勾唇一笑，声音低沉地似晨钟，带着悠远的怀念，还有一丝难以觉察的委屈：“旭棠，你回来了。”
旭棠？
这是在叫一禅大师吗？
姜未若和云寂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讶异和迷惑。
一禅好似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他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看着帝王的眼神好像是像在看一个对自己抱怨的孩子一般盛满了包容：“一别经年，陛下安好？”
封旭尧笑着说：“自然是，不好。”
众人：……
这个皇帝跟想象中的似乎不大一样呢，姜未若想。
似乎皮一下很开心。
见众人噎住，封旭尧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目光一转，落在一禅身旁那个浅灰僧衣，只能看见一个光秃秃脑门的少年身上。
跟一禅一样的同款光头，果然不太顺眼。
“这就是你的爱徒？”他问。
“云寂是我师兄的徒弟。”
一禅回答，然后冲云寂道：“云寂，过来见过陛下！”
“是。”
云寂抬眸看了师叔一眼，起身，走到皇帝近前，再次合十一拜：“小僧见过陛下。”
“抬起头我看看。”
云寂有些无措，还是依言抬起了头。
封旭尧看了他良久，久到一众人的心都高高地提了起来，就在大家快要被这沉默折腾疯了的时候，帝王终于开口了，他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转身往龙椅上走去，说了句：“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令人摸不着头脑，倒是吓得一众人立刻俯下身子请罪。
云寂也跟着跪下：“小僧惶恐。”
封旭尧理了理衣袍，噗嗤一笑，斜睨了一禅一眼：“和你一样。”
嘴上说着惶恐，心里却没有一点害怕。
一禅依旧是淡淡地笑着，长身玉立，好似一点都不害怕眼前的修罗帝王。?
“好了，朕不过随口一句，瞧你们吓得。”
姜未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真的是帝心难测，喜怒无常啊。
“你是姜姑娘吧？”
姜未若以为自己躲在最后，不会被注意，谁料刚搞一点小动作就被抓包了，她身子顿时一僵，赶紧跪好，恭恭敬敬回答道：“正是民女。”
“抬起头来。”
又是这一句，不过这次不是对一个少年和尚，而是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似乎就不太妥当了，只不过高台之上的帝王好像并无所觉。
目光直直地盯着下面纤细脆弱的身影。
云寂皱了皱眉，担忧地看向姜未若。
沉浮权谋的帝王自然没有错过小和尚外漏的情绪，他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一边的嘴角却勾起了真实的弧度。
姜未若心中也是惴惴不安，缓缓地抬起了头，视线对高台之上的帝王正面相遇。
她杏眸微睁，被那双暗夜般幽深不见底的眸子所震慑。
那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和云寂的很像。
都是眼泛桃花，不同的是，云寂是纤尘不染的圣洁，而帝王的是世事浮沉的沧桑。
刚从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里逃出来，立刻又被帝王的那张脸给牢牢地吸住。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姜未若想象不出词汇，脑海里匮乏地只能翻出“惊为天人”四个字来形容。
她承认，自己颜狗了，之前对帝王的种种猜测和偏见，在见过他的长相之后通通推翻了。
原因很肤浅：一个长得好看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
有趣，这个小丫头实在有趣，竟然敢直视帝王的眼睛。
封旭尧不动声色地瞥了一旁心急如焚的小和尚，觉得自己可以再给他加上一把火，于是，本就俊美的脸上愈发柔和，以至于显露一点妖冶的味道。
“好一个绝世佳人。”
众人心中一个咯噔，暗道不好，尤其是云寂的脸色更是不妙，一双如玉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收紧。
姜未若：“……”
这是啥意思呢？是夸她呢？还是看上她了？
“陛下谬赞，民女蒲柳之姿，愧不敢当。”
见众人神色都紧紧绷起，封旭尧很是满意，也缓缓笑了：“朕听顾将军说此次解除瘟疫，云寂小师傅和姜姑娘功不可没，朕素来赏罚分明，你们只管说，想要什么？”
云寂叩首：“是陛下龙恩浩荡，恩泽大曲百姓，云寂不敢居功，更不求赏。”
姜未若赶紧附和。
皇帝没有说话，反而看了云淡风轻的一禅一眼：“法师以为如何呢？”
被老师点名了，再怎么装死的一禅也不得不开口了，他敛眉施了一礼，缓声道：“云寂本就是出家人，又是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本分，陛下不必赏赐。但姜姑娘乃是意外卷入此事，却能不畏生死，救人水火，实在该奖。”
皇帝听得连连点头，似乎觉得煞是有理，当即道：“赏，必须赏！”
“不知姜姑娘年芳几何，可有婚配？”
此言一出，云寂和姜未若心中皆是一沉，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云寂正要说话，却被一禅给抢了先：“姜姑娘因为意外，前尘尽忘。但是贫僧为姑娘把过脉，当是云英未嫁。”
一禅的话一出口，在场的几个小年轻瞬间都红了脸。
这，这一禅大师平时看着挺圣洁一人，怎么说起话来说放飞就放飞了……
封旭尧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既是如此，那朕便当一回月老如何？姜姑娘蕙质兰心，顾将军少年英雄，可为良配，朕特此指婚，赐姜氏与顾秉风为妻，封安平郡主！”
“不可！”云寂白着脸唰地站起身。
“云寂！”一禅厉声呵斥道。
云寂却不肯退下。
“哦？”封旭尧饶有兴致地看向身量不过他胸口的少年和尚，“小师傅不同意？”
云寂捏了捏拳头，一咬牙：“是，我不同意！”
帝王大笑出声：“看来，小师傅是心仪姜姑娘啊，朕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便赐姜姑娘与小师傅为妻，如何？”
不着调的帝王说的这是什么鬼话？给和尚赐婚，被他说得仿佛他多么的通情达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