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未若不说话，只是垂着眸一个劲儿流泪，他越哄她哭得越厉害，非但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反倒是看起来更加伤心了。

云寂一时间，又是急又是慌，急，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哄，见未若眼泪越发如雨，他的一颗心也被反复地折磨□□着，哄也不是，不哄不是，最后只得无措地闭上了嘴巴，抓着袖子动作笨拙地给她擦掉眼泪。

姜未若哭声一愣，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给自己擦着眼泪的男人，眼眶一酸，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扑到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云寂的腰身，伏在他肩头，哭得更加难以自已。

云寂被她猝不及防的力道带得往后一仰，瞬间有些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紧紧地将她回抱住。

温暖而有力的怀抱让两个人忐忑不安的心似乎找到了依靠和安慰，他们忍不住将彼此抱得更紧一些，再紧一些。

“告诉我，为何要哭？”云寂微微侧头，吻了吻她的头发，轻声问。

姜未若眼框又是一酸，不争气地涌上一层雾气，她抽了抽鼻子，抱着他劲瘦的腰身，收紧了力道，翁声道：“我害怕。”

云寂有些诧异，却两臂收紧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试图给予更多的安全感：“怕什么？”

姜未若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想告诉他，可是话到嘴边，却突然清醒，不，不能说。说出来只会让他跟着她一起难受，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云寂一直等待着姜未若的回答，他已经几乎可以肯定，阿若一定是有事情瞒着自己，才会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之前他以为是她对竹无心生出了情愫，故而才要离开自己。可是刚刚，他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个荒谬的猜想，阿若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他能够感受到她是爱着自己的。可既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为什么又执意要离开呢？

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姜未若的回答。

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正是这样，才让云寂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阿若，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云寂扶着她的肩膀，拉开一段距离，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神中找到蛛丝马迹。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姜未若睫毛轻轻地颤抖起来，不敢与之对视，下意识的闪躲，云寂见状，心下却更加忧惧，他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看着我的眼睛，不要想骗我。”

避无可避，姜未若只能迎着他灼灼的目光，强迫自己镇定，沉默了良久，才答非所问地问了一句：“云寂，你真的爱我吗？”

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云寂浑身一僵，锐利的视线也霎时失去了锋芒，甚至有些闪烁：“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刚刚虽然冲动之下，脱口道出心意，可那是因为当时在嫉妒和愤怒的刺激之下才升起的一腔孤勇，此刻，他既知她心意，这缠绵的情话便好像卡在了喉咙，怎么也不好意思再说一遍。

“回答我啊。”姜未若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催促道。

云寂抬起头，明眸如洗：“你知道的。”

于他而言，这四个字已是不易。

姜未若的脸上却并不见欣喜之意，她很较真地说：“你是说过，你喜欢我，可喜欢和爱是不同的。”

云寂看进她眼里：“有何不同？”

姜未若凄凉一笑，朝窗棂的方向走了两步，望着外面高悬的明月，轻声道：“喜欢只是喜欢而已，爱却是非他不可。”

她猛然转过身，用一种云寂看不懂的眼神一眨不眨地注视他：“你喜欢我，到了非我不可的地步吗？”

饶是云寂已经抛去那些空门中僧人的戒律，屡屡为了爱欲破戒，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放任自己堕落□□之中，可这般直白露骨地被问道自己的心思，他还是震惊地呆在原地，张着嘴一时发出不声响来。

姜未若满含期待地注视着他，希望能透过眼睛看到爱人的心底。

“我……”云寂张了张嘴，额头上紧张地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我……”

“你如何？”姜未若直直地盯着他。

“我……”他喉结滚动，面皮涨得通红。

云寂“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下文，姜未若的眼神从期待到紧张再到失望，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她突然轻笑了一声，身形踉跄了两下转过身去，云寂诧异地看过去。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世界上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非你不可的感情，能够互相喜欢一场，已是难得缘分，姜未若，你莫要强求。

云寂，原谅我——

在爱情和生命两者之间，我选生命。

对不起……

猛吸一口凉气，将那些脆弱、不舍、愧疚，统统压下，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而——冷漠。

拉开门，寒风一下子兜头吹到脸上，吹得她一个哆嗦，却神思陡然清醒：在大曲，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梦醒后，一切都会了无痕迹，他们谁都不会难过，谁都不会受伤。

谁都不会后悔……

坚定地提起脚步，朝屋外迈去。

我一定不会后悔的。她捏了捏拳头，在心底用力地对自己说。

“阿若——”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下子从身后窜进她的耳朵，腰间一紧，待姜未若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跌入充满檀香的温热怀抱。

她呼吸陡然一滞。

云寂从身后将她紧紧圈进了怀里。

耳畔一热，男人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她听见云寂用从未有过的沙哑的嗓音说道：“师父曾说，爱欲之于人，如逆风执炬，有烧手之患。我曾自得于己之修行，见女色如革囊众秽，心如止水。可如今……我破戒了，破得彻彻底底。”

姜未若睫毛轻颤，眼中渐渐有雾气弥漫，浑身僵住，仿佛定在了原地。

耳畔却传来一声轻笑，只听云寂还在继续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爱上你的，也许是在迦叶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我的心便已经动摇了。”

姜未若鼻头发酸，涩涩的感觉凝上睫毛的梢尖，不敢相信。

“我从未对你说起过，第一次见到你，便有一种说不出口的亲近之意，我，我只是一直不敢去想那究竟是何种感情。我害怕……”

姜未若哽咽，含着泪问：“你怕什么？”

云寂沉默，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害怕我爱上你。”

姜未若一下子转过身，目光对上他的，眼中流光闪烁，既想哭又想笑，心绪纷杂。

也许是破罐子破摔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云寂也不再顾忌什么羞涩、克制，看着姜未若的眼眸里满是动情，直白的爱意：“阿若，我爱你，只爱你。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世，下下下世……此心不变，此意不改！”

姜未若先是猛然怔住，而后被他赌咒发誓的模样逗笑，“扑哧”一声笑出来，眼泪也跟着一下子“哗的”涌了出来，她歪着头，定定地看过去，语气柔软得不可思议：“这一世都还没定呢，你就想到下一世的事情了，真是贪心不足！”

云寂见她终于破涕为笑，心头也不禁雀跃起来，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赶紧道：“我就是贪心了。阿若，云寂此生只和你一人共度，你以后不要再说离开我的话，好不好？我会死的。”

姜未若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望着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云寂心中一紧，抓着她手的力道也不禁重了几分：“阿若，你答应我！”

姜未若垂下眼帘，看了眼被包裹住的手，好看的唇角抿了抿，心中渐渐有了决定。

她抬眼，笑如明霞，眼中光芒如钻石般流光溢彩：“我答应。”

云寂眸光大亮，顿时心花怒放。

“怎么，傻了？”见他痴痴傻傻，一脸呆滞的样子，姜未若忍不住轻轻打了他一下，嗔道：“呆子。”

语气里却分明是柔情百转。

云寂回过神，目光像是黏在姜未若的身上，扯都扯不下来。未若被他黏糊异常的目光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脚底打滑，想遛！然而被某人眼疾手快地一个大力拉了回来，身体在空气中转了半个圈圈，发丝纷飞，一阵头晕目眩，待脚下再次站定，唇上已经覆上了一片温热……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姜未若呆呆地眨了一下眼，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忘记了反应。

好闻的檀香气味顺着唇齿染上了她的发梢。触电般的酥麻感瞬间攻占了姜未若的所有神志，整个人一下软成一汪湖水，在罂粟花的香气中渐渐开始回应起对方，与他一起共赴沉沦……

没有人知道，这一个吻，她为之放弃了什么。

屋里一片静谧，月光如水穿过窗棂、门缝，洒落在屋内交叠的身影上，寒风依旧彻骨袭来，可是此刻，未若被云寂包裹在宽大的袍袖之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桌案上的烛火爆出“噼啪”一声，昏暗的灯光，夜色里夹杂着的风声，没有孤寂，只余一片暖融。

“阿若……”云寂呢喃着她的名字，艰难将自己从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唇瓣上移开，伴随着彼此距离的拉开，两个人都绯红了脸，目光闪烁，不敢直视对方眼睛。

“对，对不起！”云寂慌乱如麻，生怕她恼怒自己的无礼和唐突，背过身，使劲儿拉扯身前的衣袍，惊慌无措地遮掩身下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