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此刻，乘除才开始正视自己过去的罪。

指挥他的不是冷静的、心怀正义的反抗者，而是一个陷入了对alpha的仇恨之海无法自拔、最终把自己连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沉没的、失去理智的omega罢了。

他杀的不是alpha，不是单纯的、作为敌人的符号，而是一个个人。一个个有哭有笑、有血有肉的人。他不曾认识他们、了解他们，就让他们的一生匆匆结束，留下亲友恸哭、怨恨、不知所措。

这件事牵扯得太多，公布出来只会加剧alpha与omega的冲突，于是被密封在了档案库里，流露出去的只有匆匆结案和粉饰太平。那些受害者的家属永远都无法知道真相了。

议会通过了议员强制omega最小比例的提案。那是另外一些omega积极推动的结果，与他无关。

少少的身体在极度虚弱中维持着最后一丝生机。她的能力是科研重点。居合宜和边珵顶着上面的压力尽量不勉强她。未来人类是否真的能自由选择自己的性别和能力还是个未知数，目前的研究成果都在保密中。倒是清理曾经被alpha污染的基因库已在计划中。宣传的风向已经变成了alpha和omega的关系正常化，正式把影响理智的信息素吸引列为基因病，鼓励治疗。

事情尘埃落定。结束得突兀又决然。一切都在井井有条地运行着。

斗争什么的，都离他太远了。他也好，边珵也好，不过是茫茫众生的一员，真正的风云变幻，都与他们无关。

乘除感觉非常的疲乏。仿佛自己是一把生锈的刀，沾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泡在浑浊的泥水里。

边珵把门推开了，看着乘除：“休息了好几天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乘除没说话。

“彬彬快出院了。她联系我，想来找你。”边珵说。“不去看看她吗？”

乘除愣了愣。

他一直以为……

“抢救过来了。”边珵说。

……

风摇晃着树枝，黄昏的空气裹挟着点点凉意。

乘除站在病房门口。

彬彬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一点omega的温文尔雅都看不到。她吃完了，满意地擦擦嘴，礼貌地感谢护士姐姐后，抱起了枕边的白熊玩偶，然后抬眼就看见了乘除和边珵。

她白净的脸上登时显出一抹红色来，紧接着便高兴地冲乘除招招手。

乘除于是走了过去。

“我还想去找你呢，没想到你竟然来看我了。”彬彬笑着说，“谢谢你救了我呀。”

她伸手想去拉乘除，却在触碰到的那一刹那僵硬了一下。

濒临死亡的回忆被唤醒，身体已经记住了威胁，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乘除低头后退一步。

“抱歉，我会努力克服的。”彬彬不好意思地说，然后又开心地说，“你知道吗？我本来因为退婚跟爸爸妈妈大吵了一架，但是他们看我这样吓坏了，甚至还同意我病好了开花店！我一直想着开花店！”

“恭喜你。”乘除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告诉你个秘密哦。”彬彬突然压低声音，看了站在旁边的边珵一眼，神秘兮兮地对乘除说，“想听吗？”

边珵：“……”不好的预感。

“什么？”乘除问。

“我喜欢你！”彬彬笑着说。

乘除怔住了。

边珵：“……”他就知道。

他后悔让乘除来看彬彬了。

这要是个alpha，这么说话早被打了。可这是个omega，还是个躺在病床上的软妹omega，他能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以前。”彬彬补充道。

“现在嘛……”她说，“我决定更喜欢自己！”

乘除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不过我会送你花的哦。说不定哪天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你呢。反正你们也还没完全标记吧？”彬彬又说。

边珵：“……”冷静。冷静。她只是在挑衅我。她想让我情绪失控，然后就可以说alpha都控制不住自己太不靠谱了。真是个心机深沉的omega。

彬彬看到边珵没什么反应，立刻说：“你看，他都不在乎，他根本不爱你。”

边珵：“……该走了。”他拉住乘除的手。

乘除“哦”了一声，看到彬彬失望的眼神又犹豫了一下。

边珵给护士使了个眼色。

“您身体还未完全康复，需要多注意休息。”护士立刻走过来，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扶彬彬躺下来。

边珵带着乘除在彬彬哀怨的目光中离开了房间。走之前他给了彬彬一个眼神。

以一己之力把氛围变成了校园恋爱剧，还想当女主角，真有你的。

他回过头，看见乘除还在愣神，忍不住说：“她只是以前喜欢你，还有人现在喜……”

“什么？”乘除回神。

“……没什么。”边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