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纪止因面无表情地插上耳机，听着辛果那头数不清的软刀子。

“十月底的演唱会，你无故延期，弄得工作室替你擦了一个多月的屁股。上周又是第二次鸽了柏兰迪的广告，如果不是有李总的关系，你现在还能好好拿着他们亚太地区的总代言？”

“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做事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你知道工作室最近就防备着你惹事了吗？”

“演唱会那是有故延期，柏兰迪也不急那么一时半刻。”纪止因皱眉，不以为然，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先前和柏兰迪约的又不是正片，我这录完综艺不是正好赶上吗？”

辛果一窒，险些被他优秀的逻辑堵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你随便鸽的理由吗？”

纪止因漫不经心，嘴里说出来的话能把人堵死：“反正柏兰迪也不会把我换掉。再说了，拍个综艺不挺好？这样你们年底的奖金不就多了。”

打从出道起，纪止因就没有正经签哪家公司，而是靠着自家资本创办了工作室。

要说旁人走这一步万分艰难，可他纪止因天生祖师爷赏饭，从第一张唱片开始就奠定了自己的商业价值。三年来，各种资源媒体都门清儿，又有丰厚的家底和人脉关系，星途上根本出不了什么岔子。

就连骄傲冷漠脾气坏也阻挡不了旁人对他停不下来的殷勤。

辛果被他怼得憋屈，忍不住阴阳怪气：“哦，那可真是谢谢宁......”

无关的话说完，辛果还是得提起正事儿。

“才第一天录制，你这正热搜就开始赶趟儿上，表现得比去年那选秀团综好多了，不过关于这一箩筐的热搜主题，纪少爷您就没什么想说的吗？”辛果关心不假，却更多还是对纪止因这通骚操作的不理解。

纪止因已经不是需要炒cp来维持热度的艺人，这么一通乱来，她是真怕闹出什么大事儿。

辛果原以为自己眼光不错，叶笑羽脾气好性格温和，中和纪止因的那点坏脾气简直不能太好。没想到转头就有了这么一出，捆绑容易解绑难，谁吃亏吃得多，明眼人都看得清楚。

也不知道是对方表面温和，实则心里有计，还是自家少爷上赶着要给人家倒贴......

纪止因回头看了一眼房内，浴室的门还紧闭着，他心里没由来得有点闷，气哼哼的：“这不是你说的要维持‘朋友关系’么？怎么我照做了还要被你教训？”

还真是他们家少爷爱倒贴！

辛果闻言皱眉，绷不住吼他：“我特么说的是‘朋友关系’，你这演的分明是‘男朋友关系’吧？！”

顿了下，辛果又忍不住怼起来：“我看你演得挺好，往后咱们给你挖掘点影视资源算了。”

纪止因不在意她嘴里的软刀子，倒将计就计地顺杆爬：“那倒也不是不行。”

眼看着话题越跑越偏，辛果恨不能冲过来把他摇醒：“这扯远了往后再说，你现在就给我句准话，你没事瞎撩人家干嘛？还把自己形象都撩崩了！你这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人家肯吗？”

辛果问这些的时候，浴室的门已经打开。

叶笑羽穿着他单薄的棉睡衣走回被窝，露在外面的脚踝莹润如玉。

他先是走到镜头前低声和大家说晚安，然后用毛巾把镜头盖住，最后才规规矩矩地躺上了床。

碰到纪止因打量的眼神时，露出了他一贯的温和笑意。

对待碰瓷的幼崽是如此，遇到纪止因的时候也是如此，嘴上说着要把因崽一顿揉圆搓扁，但眼睛里却还是溢满了思念。

纪止因想起他对待自己的各种温柔，想起他各种哄人的语调，历历在目。

可今天一天过下来，纪止因便觉得自己越发不知足了。

叶笑羽的温柔不是只给他一个人。

他也会对其他人笑，给其他人注意和关心......比起来这些和给他纪止因的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被照顾就被照顾好了，得到优待满足就好了，为什么总是会觉得不满意......

辛果听他半天不说话，着急道：“该不会叶笑羽真的不乐意吧？他势头好着呢，你别没事给自己瞎找对家！”

纪止因起身拉开了阳台的门，用着屋里屋外都能听清的声音骄傲道：“不乐意？你觉得会吗？”

被迫听到别人私密对话的叶笑羽一头雾水：“？？？”

什么乐不乐意？谁不乐意？为什么要不乐意？

“是是是，没人不乐意和你炒CP。宁天之骄子，宁上帝宠儿......”阴阳怪气补救了一番的辛果是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了，顿了顿，便犹豫道，“行，我这儿是不管他乐不乐意了，但你给我们老实点，别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你在撩人家，稍微收敛点行不行？咱们工作室还想好好过完这一年呢！”

“我尽量吧。”

挂了电话的辛果一脑门官司，冷静片刻后，才后知后觉起一股不对劲来。

他们少爷......不是直男来的吗？

......

假直男也回屋躺上了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灯。

背对背躺着的两个人静得像是在表演默片，除了轻微的动作声响，彼此之间几乎没有要对话的态势。

好像谁都不愿意开口提及今天发生的非典型操作。

叶笑羽：都是表演。

纪止因：我在撩人。

叶笑羽盖着被，决定在深夜里好好反省关卿刚才说过的话，回想自己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了。

是从今天配合纪止因的表演开始吗？

还是从带他吃饭开始？

又或者，从他在电梯里忍不住看纪止因的那一瞬间开始呢？

果然优秀的人就是容易招人喜欢！

理智告诉他纪止因是为了改变固有形象才表现得那么依赖他，但感情上他又有点觉得自己值得。

叶笑羽相信自己的价值，认定自己是多数人中的幸运儿，所以他坚定、热爱生活，也愿意去推翻对方在演他这个设定。

但下一刻，回笼的理智便开始指责自己不能这么过分。

不排斥，也不能代表为所欲为。

纪止因他直。

性取向都对不上，怎么能捆绑营销给别人增加麻烦？

“呼......”

深呼吸一口气，叶笑羽觉得自己还是清醒的。

这个CP太没必要了。

房间里还在演默片，两张床上的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预想好之后要怎么摧残cp粉的叶笑羽，准备打开手机给关卿交代一下。

微信刚打开，叶笑羽便看到了通讯录的红一。

一条新的申请信息，出现在了他的列表里。

【纪止因：我是群聊“无限宠爱工作群”的纪止因】

早上还让他觉得微妙的距离感，现在被当事人一步就拉近了。

正好，方便他提醒对方不要翻车。

大半夜两个人心思各异，打开聊天页面后，叶笑羽便开始盘算打开话题，想着要怎么提醒对方，在维持“朋友关系”尺度的时候不要让别人产生误会。

五分钟过去，叶笑羽小作文式的长篇大论还没有打完，而看着聊天页面“对方正在输入”的纪止因也熬不下去了。

一通语音电话突然响起，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另一张床上也随之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还有一句硬憋着懊恼的语气词。

叶笑羽轻抿唇角，笑了。

尴尬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叶笑羽也不怪自己那被误删的长篇大论，斟酌着开始给纪止因发消息。

【叶笑羽：纪老师你要没睡的话，我们说说白天的热搜行吗？】

【纪止因：1】

房间里的摄像机能录音，这种话两个人自然不能直接说。

【叶笑羽：我不知道辛果姐对你的要求是表演到什么程度，但是有一说一，现在的粉丝脑洞都很大，按你目前对我表现的反差形象，CP粉很容易被养起来。】

【叶笑羽：所以明天开始你没必要和我表现得太过亲近，维持前后辈的熟悉就行。不然这样下去往后很容易翻车。】

连续发了两条信息，叶笑羽便开始编辑饭圈嗑CP容易产生的各种后遗症。

这些后遗症波及范围相当大，当事人的形象定位、粉丝黏性、媒体亲和度、宣传品牌......这些都有可能会被捆绑营销所影响。

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粉丝嗑得太真情实感，结果当事艺人解绑后遭遇脱粉回踩的事件。

有实例的话，代入感就会增强，正当他要给纪止因科普的时候，对方的回复已经追了过来。

【纪止因：我没在演】

【纪止因：我是真心要和你做朋友的】

【纪止因：[恼羞成怒.jpg]】

叶笑羽噎住了。

这和他想得不一样。

“对方从都到尾都是真心”这件事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可能都大，大到叶笑羽对懵懂暧昧的猜测消失殆尽，大到他不安地产生了些许愧疚，也欣慰于自己的醒悟。

在一般人的世界里，他把自己活得草木皆兵，任何和同性恋有可能搭上边的行为都被他无限放大。

而这些无限大里，纪止因用执拗的天真给了他一个不用斤斤计较的安全领域——纪止因是把他当作哥哥亲近，不会关心他是直是弯，所表现出来的也是友情界限，因此他自己的性取向于对方而言将毫无意义，甚至，掌控这场关系方向的推手能重新回到他手上。

只要自己够果断，那他们就永远能保持“让对方都舒服的相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