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间里这种诡异的寂静，叶笑羽一进屋就能感觉到。但又很明显的是，这种寂静从每个人身上表达出来的意思就很不一样。
纪止因身上是他一贯外露的冷漠的寂静，付南是自觉“死期将至”的寂静，化妆师是“大气不敢出”的寂静，只有刚进屋的小助理稍微好一些，是尴尬中期盼自然的寂静。
而屋里好像所有人都料定他能打破这寂静的氛围，几双眼睛同时望向他，充满期盼。
叶笑羽避无可避，营业的微笑摆出来，叶硬着头皮向前，可刚想要开口，就生生停在了第一个字前：“纪......”
他好像......没有什么适合纪止因的称呼。
叫他名字显然有些过分的自来熟，可叫纪神，叫纪小天王，又只能让屋子里更尴尬，最终，只能选一个折衷的办法。
“纪老师？怎么这么巧呀~”
称呼上显得礼貌而生疏，但配上后一句话，倒也能维持两个人“亲近的朋友关系”。
纪止因听到进门声的时候并不能抬头，直到叶笑羽这完整的一句招呼后，他才微微偏过去。
两人目光相撞，纪止因眼睛里的怨念呼之欲出，嘴上倒是一派符合叶笑羽意料之中的平静：“嗯，真是好巧。”
付南这瞬间求生欲爆棚，在听到自家老板的回应后，立刻从角落里窜出来，搬了张凳子给叶笑羽坐，狗腿角色一秒切换。
“叶哥坐这边等一下吧，我们纪老师的妆马上就画好了。”
落座的悄然无声里，叶笑羽的目光又和纪止因再次撞上。
这一次除了怨念，凝望的眼神里，还有更多更满的欣喜。
察觉到这并不是能够过分暴露情绪的场合，对方敏锐地撤回视线，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实则眨眼的频率已经将他完全背叛。
——开心的同时带有一点娇气的不满足。
——为什么哥哥不叫我阿因？
化妆间的氛围被适当拯救，小助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同时思维开始了工作和追星的飞快转变。
一周前屡次刷新微博超话记录的“学科CP”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互动！
这么幸运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怕叶笑羽等得无聊，付南从包里拿出了一个蓝色的，很有年代感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机。
在得到纪止因不经意的一瞪后，礼貌又不失尴尬地换成了另一个红色。
付南：......宁可真行，给个游戏机都这么有占有欲！
打了几盘俄罗斯方块后，叶笑羽放下游戏机，温和的询问眼神落在小助理身上。
不怪叶笑羽敏锐，实在是对方的激动太过明显。
小助理注意到了这个询问，闭上眼默默冷静了会儿，然后从本子里抽出一张照片，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叶老师，我女朋友是您粉丝，可以，可以请您傍晚在这上面签个名吗？”
照片是小破宠直播时的一张截图。
截图的人时间点卡得特别巧，正好截到了叶笑羽帮纪止因吹头发的画面，两个人虽然没有面对镜头，但侧脸的笑意都很明显，应了节目的主题，相当治愈。
叶笑羽从善如流地签上自己的名字，这让小助理顿时眉开眼笑。
他乐颠颠地拿着照片来回看，雀跃非常。
正当他兴奋地准备出门时，听到了来自某人的不悦声音：“不用我签吗？”
小助理讶异回头，对上化妆镜里挑眉的纪止因。
“要！”
什么天大的好事竟然落到他头上！！！
本来只想要小叶子的签名！现在居然签一送一，简直就是人生巅峰！
小助理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把照片递到纪止因手里。
接过照片和笔，纪止因在左边的空白处签上自己龙飞凤舞的名字，然后在小助理更加讶异的眼神里，在两人名字中间画了一颗心。
小助理：“！”
叶笑羽：“？”
画完后纪止因像是才注意到自己干了什么，毫无歉意：“笔误，有关系吗？”
小助理晕乎道：“没，没关系。”
有个屁关系，根本天大的好事X2！他简直要谢谢纪神帮他稳住女朋友！！
小助理收回照片，十分宝贝地要往笔记本里夹，因为太过激动，不小心抖落了本子里的另一张照片。
照片滑落的动静让被纪止因骚操作影响的叶笑羽回过神，他捡起地上照片，忽然很怀念。
这是一张保存得很久的舞台照，照片里是他和谢郁宁，空白处已经签上了谢郁宁的名字。
叶笑羽还认得这个字迹，是当时两个人窝在宿舍里练了很久的成果。
他愣愣地看了这张照片很久，犹豫片刻后还是说出了口：“这张我也帮你签？”
小助理惊讶抬头，几乎不敢置信：“真，真的吗？！谢谢，谢谢叶老师！”
人人都道叶笑羽和谢郁宁五年前撕破了脸，从此之后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
“这张照片你们自己留着就行，不要外传可以吗？”
小助理连连点头：“好的好的，一定不会外传！”说完便离开化妆间，仔细替里面的人掩好门。
从业三年，纪止因向来只关注自己的专业领域，纵然觉得刚才照片上的脸有些眼熟，但还是不能辨认。
忍了一会儿没有忍住，他幽幽开口，态度奇奇怪怪：“那是谁啊？”
叶笑羽坦然道：“一个朋友。”
纪止因没立刻追问，短暂地恢复了不吭声的状态，房间重回最开始的诡异寂静。
半分钟后，纪止因像是想说些什么地转向叶笑羽，没憋出一句话又转了回去。
化妆师：“......”
付南：“......”
再一分钟后，纪止因没憋住的话还是问了出来：“哪个朋友啊？”
谢郁宁如今也是拿过奖的影帝，年轻一代中不说家喻户晓也是路人皆知，化妆师刚才看见了照片，捎带回了他。
“谢郁宁，前年拿了金桂奖的影帝。”
屋里又静了下来。
自觉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化妆师连忙补救，生硬地转移话题：“纪神，妆完成了。可以到外面配饰品。”
然而纪止因并没有动作，和叶笑羽换了个位置后继续懒懒坐下刷手机。
他倒要看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柏兰迪的广告重在品牌宣传，其次才是展示本季度的最新产品。
出于对产品的保护和完美搭配，柏兰迪在拍摄期间配备了一位搭配师，全权负责柏兰迪的展示款式。
按说纪止因完成妆造后应该到室外接受搭配师的珠宝搭配，然后才是正正经经地拍摄短片广告。
可纪止因如今一动不动，安静如鸡，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化妆师眉头一抽，深觉自己好像体会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盲点。
之前离开的小助理复又回来，向化妆师详细解释了辜繁拍摄所要达到的效果，倾耳聆听几分钟后，化妆师开始为纪止因安排新造型。
尽管经历了反复的上妆卸妆，叶笑羽的皮肤状态也依然非常好。
明亮的背景灯下，他几乎白得发光，皮肤瓷白温和，莹润自然，毫无瑕疵。
也是他一坐下就对化妆师施以温和的笑意，让对方好不容易从纪止因的低气压里舒缓过来。
像是终于从神的禁锢中回到自己身体，化妆师低声和叶笑羽交流：“叶老师发质很好，按辜导的要求，我也不帮您特别吹造型了，走个自然的慵懒风吧。”
叶笑羽增加的角色是西方故事中常常出现的教父形象，不过在这个西方风格的童话故事里，他除了像是个慈悲的教父，也更像是引诱神恶作剧的恶魔。
化妆师给叶笑羽安排的妆容，有一种虔诚直白里的欲念和纯真。
他平和微笑的时候，少年感格外明显，可张扬肆意起来，又像是火把上熊熊燃烧的烈焰。
叶笑羽身上换了一款款式简单的黑色开领丝质衬衣，裤子也搭配了同色系的长裤，妆容干干净净，像是天使误入地狱。
如果没有某个人目光如炬的视线，叶笑羽能更早抓准自己的角色要求。
被一直盯了好久目光如炬的某个人终于有了动作。
在付南打量的角度里，纪止因光明正大地摸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相机，放大，对着镜子里的叶笑羽偷偷拍下照片。
付南捂脸，无话可说：“......”
没救了，他们纪神真的没救了。
“咚咚咚”小助理再度敲门，替辜导传话，“如果都好了就去场子里试灯光，辜导在等了。”
仿佛刚才不动如山的偷拍是假的一样，纪止因率先起身，自然而然地朝拍摄场地走去。
叶笑羽紧跟着起身，一同往外去。
正主们都走了，付南才意味不明地朝化妆师走过去：“纪老师今天......”
化妆师颇为理解地点头：“我懂，我今天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就是给两位老师，错开时间做了造型而已。”
他就是个毫无情感的化妆工具人，这个点他可以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