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崽此刻讨饶的样子实在明显，银白色一团窝在沙发角落，长又软的尾巴从后爪缝隙里钻出来，被两只前爪小心翼翼地抱住，看着就像是受尽了委屈。
“喵喵，嘤嘤嘤~”
听见这叫声，叶笑羽顿时要被它气笑了。
怎么？明明是这只猫崽和它的主人犯了错！
现在是又在装什么？反倒做了天大错的是人不少他们，是自己一样！
叶笑羽的脸色显而易见地板了下来。
从纪晏和“帮了倒忙”开始，纪止因就一直关注着叶笑羽的态度情绪，一见他表情有变便急忙开口：“哥哥你听我解释！喵！”
喵叫声急促慌乱，比起以前是萎靡了不少，生怕叶笑羽因为自己这些拆了东墙补西墙的谎言而再不理他。
而兀自皱眉的叶笑羽这时也忽然怔住，恍惚间觉得好像刚才的因崽和他说了话。
刚才因崽是说听他解释吗？
这...和纪止因喊他哥哥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叶笑羽心里一动，然而他再打量那小猫咪时，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一人一猫这会儿正大眼瞪小眼看着呢，江北北的电话却正好打进来。
江北北这通电话并不特殊，只是例常和叶笑羽讲《孤舟》剧组假期后的行程安排，聊了快又五分钟，临了要挂的时候，叶笑羽突然问她：“北北，你...觉得因崽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江北北来往叶笑羽家最频繁，是除他自己外接触缅因猫最多的人，如果猫咪有什么奇怪处，江北北应该会有所察觉。
然而江北北不如他敏感，想了半天，除了觉得因崽比其它小猫咪更聪明外，也没察觉出什么别的怪异之处，只轻松地安慰叶笑羽：“叶哥，你不用担心，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啊~”
缩成一团的纪止因本喵立刻弱弱地跟着哼哼：“喵~哥哥我没有坏心思喵~”
叶笑羽突然抬头，因为他觉得自己耳边再一次出现了幻听。
挂了电话，他快步走到缅因猫身边，前前后后把猫崽rua了个遍，绷紧的神色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放松。
太离谱了......他刚才怎么会生出猫会说人话这样的臆想呢？
叶笑羽没法说话，此刻他脑子里尽是身边出现这只缅因猫后的点点滴滴——
作为一只碰瓷到家里来的缅因猫，因崽简直灵性得过分，叶笑羽一度猜测过它能听懂人话。
可事实上小猫咪好像也只是小猫咪，干饭撒娇舔蛋蛋，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事。
后来被纪止因以自己养大的猫蒙混过去，便觉得可能是宠物随主人。
可如今...纪晏和和李倾的表现让他不得不产生一个令人难受的新念头。
纪止因在骗他，从这只猫来开始就已经在骗他。
叶笑羽站在缅因猫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处处是疑点的猫咪，和它互相观察。
因崽，奶猫，傲娇得很，惯会在他面前撒娇卖乖，如今像个小妖怪。
叶笑羽，哥哥，脾气好，最宠猫，所以一定不会不喜欢我喵~
冷厉的气息收敛了一些，叶笑羽开始试探它了。
他把奶猫抱在自己怀里，轻揉它的下巴和肚皮，虽然没像往常一样开口安慰，但在温和的动作下，还是没一会儿就把刚才浑身紧张的毛团子撸顺了。
撸顺后，叶笑羽把奶猫放在地毯上，试着命令它。
“把雪一叼过来。”
叶笑羽知道因崽惯不喜欢雪朵，原因很幼稚，是因为争宠。但它对兔球们很照顾，连他自己有时都分不太清的三只兔球，因崽总是能又准又快地辨别出来。
纪止因将信将疑，但本着听话的念头，还是把雪一从它温暖的草窝里叼了出来，还很用心地用小爪子调整雪一位置，好让它不是屁股对着叶笑羽。
接着它又听见叶笑羽道：“把雪三叼过来。”
纪止因又很乖觉地照办了，叼完后仍旧是抬起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眸。
它一次都没叼错，于是叶笑羽最后说道：“你以后别来我家，我不喜欢你了，我有雪朵就够了。”
纪止因这回是慌透了，立刻站起身奔过来人形而立，两只前爪抓住叶笑羽的裤腿，喵叫声哀怨至极。
叶笑羽面无表情，语气肯定：“你听得懂人话。”
而后一狠心，有些强硬地把因崽抱起来，打开门放了出去。
叶笑羽其实是想用扔的。
被男朋友和一只不知道来历的“小妖怪”这样团团转地耍了这么久...他实在是没理由不生气。
纪止因被放出门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电子锁锁上的声音响起后才后知后觉。
它赶忙立起来用爪子拍门，但奶猫毕竟是奶猫，这点劲别说拍门，就是拍草都不见得能有声音。
一计不成，纪止因赶紧又从花园绕到客厅的落地窗，对着雪朵一顿咪咪喵喵。
“雪朵过来开门！”
可在雪朵眼里，因崽远没有叶笑羽重要，那她这时候怎么可能会去给惹了叶笑羽生气的因崽开门呢。
纪止因焦灼不已，又急又怕，偏偏此刻全身发热的异样又明显起来——这是最近一直待在叶笑羽身边，缓和的力量汲取得足够多，以致于他可能提前恢复人身的征兆。
他果断调头离开花园，迈着短腿回到自己家，挣扎一番后光芒大盛，重又恢复到了人形状态。
几乎同时，叶笑羽也眼睁睁看着因崽奔回自家隔壁的那栋别墅，也几乎是前后不过一分钟的几乎同时，纪止因的电话打了过来。
叶笑羽接起电话，那头是纪止因带着颤的声音：“哥，哥哥？”
铁证如山，再难辩解。
叶笑羽强迫自己忽略他声音里的颤抖，给他的回应平淡到冷酷：“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的吗？”
这是最后一个给纪止因坦白的机会。
“我...没有。”
不是没有，是他根本说不出来......
叶笑羽原本以为自己这样已经足够给他压力，却没有想到他被瞒着的这件事竟然让纪止因这样难以开口。
他或许在心软，却也清楚心软后的纵容只会让这件事变得越来越难以解释。
纪止因说不定会满心欢喜地以为他又躲了过去，而后继续没心没肺地对他撒娇。
被瞒着的这件事终究会成为横贯在两人之间的一道裂缝，它可能不会那么宽，给两人造成的麻烦甚至都比不上公开出柜。
可隐瞒的事情出现了一件就会再二再三，他不能让纪止因只图自己痛快，而对其他人的煎熬不管不顾。
叶笑羽冷淡道：“你现在回家，别的...以后再说。”
说完，叶笑羽就挂掉了电话。
除开许多年前的那些偶遇，算起来，他和纪止因认识才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不到一百天，根本就不长，可两个人的关系却已经突飞猛进到了如今的地步。
原以为会不一样的除夕，最后还是被叶笑羽过成了和之前五年一模一样的日子。
只有一个人的日子。
尝试了一下午外加一晚上的电话，终于在夜里八点多的时候有了信号。
微弱的高原信号好歹还是个了叶笑羽和叶之昂团聚的机会。
叶之昂和朋友们在新疆那边有拍摄，实在是地域交通太过不便，以至于原定回家过节的计划都被搁置。
叶之昂那边画面昏暗，只依稀靠着远处的一小堆篝火勉强维持光亮。
耳边传来屋外的烟花声，叶笑羽靠着微弱的高原信号和叶之昂断断续续地聊了十几分钟。
安静从这一刻持续到十二点，屋外的烟花声才又热闹起来。
而在和自己亲近的朋友互道新年祝福后，叶笑羽迎来了新一轮微妙的寂寞。
明明过得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却还是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叶笑羽抱着雪朵躺在沙发上，第一次觉得时间怎么走得这样慢。
他睡不着，也不想睡，脑子里只要闲下来就会去回忆关于纪止因的所有，他恨不得自己眼一闭一睁就是第二天早上，尽快让工作占据那些没头没脑的想法和猜忌，而不是像个才刚成年的孩子一样沉溺在患得患失的感情里。
直到凌晨一点多，叶笑羽听到了自家门铃的声音。
他拉开窗帘才发现屋外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雪。
雪势到现在也没有停，漫天皑皑风雪将地上铺满了浅浅的一层。
叶笑羽来到门口，大门外站着挺拔清隽的一道身影。
纪止因低着头，头发和肩膀上落满了雪，绝不像是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的样子。
叶笑羽甚至觉得他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对方脸和手指的冰冷温度。
他打开大门锁，看到门外的人艰难地走了进来。
叶笑羽提前开了门，屋外风雪漫天，温度低得不像话，而那个人踏着风雪正朝他一步步地走过来。
看见叶笑羽在接他，纪止因露出纯情的笑容来。
这个笑容让叶笑羽有一瞬间的心软，只要自己像以往一样顺着他哄着他，只要摸摸他的脸，纪止因都会开心得不得了。纪止因瞒着他的明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是他自己非要那么较真，他明明都已经不放在心上那么多次了，只要这一次也当做没有发生，一切就还是会和之前一样平静，没有什么特殊的差别。
可他还是冷了心，并不愿意那么做：“你现在...是在干什么？逼我就范然后继续骗我吗？”
信任，是一段交往里最珍贵的东西。
叶笑羽因为没有坦白而失去过朋友，而现在，他绝对不能因此再失去爱人。
纪止因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哥哥，我来陪你，然后...告诉你真相。”
有那么一瞬间，叶笑羽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