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庆功会上的那次意外,一直是谢郁宁的心结。
他因为这个心结失去了最重要的朋友,因为这个心结让他无法从创伤后应激障碍里走出来,也因为这个心结做过许多许多让他自我厌弃和后悔的事情。
它是一根倒刺,让谢郁宁一直想拔了好从此高枕无忧。
但又担心拔完它之后承受不了那万分之一鲜血淋漓的后果。
曾经的叶笑羽和温时年一样,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始终做不到彻底撕开那个伤口。
可当真的再换角度考虑这件事时,叶笑羽心想,没有比干脆点还更好的处理方式了。
所以叶笑羽打开了这扇门。
还他一个解释。
叶笑羽低声叹了口气,把他挂在下巴上和脸颊上的泪珠擦干净,紧接着换了一个轻松的坐姿,准备和他开口解释所有的前因后果。
但当他把手指搭到谢郁宁手腕的时候,只感觉到了浑身紧绷。
身体逐渐呈现出一种病态僵硬的谢郁宁。
他用像呼吸困难的嘲红脸色和紧抿的唇瓣,无声诉说着他“做不到”。
这是典型的创伤应激障碍反应。
谢郁宁飞快抬眼,从叶笑羽眼里看到了疼惜,更是狠狠攥住了自己发抖的手腕。
“我......”
还是只能说出一个字来。
他控制不住摇头,连带着耳腔嗡嗡发响。
可紧张的、靠近的姿势做不了假。
叶笑羽知道他想听。
于是他转而把谢郁宁双手牵住。
谢郁宁原本微微颤抖的手指,在这一刻静了下来。
“你还记得团队刚出道的首秀舞台吗?你那次也抖得和现在一样。我当时也是这样拉着你,给你打气。我在的时候,你就没叫过苦,就算紧张也可以完成所有事。我不在的这几年,你也比以前做得更好。”叶笑羽慢慢把他攥紧的手指舒展开,语气温和自然,他尽可能在用最平常的态度和情绪告诉谢郁宁,“我知道你想听我解释,想了太久,所以为了它你现在一定可以保持平静好吗?...或者,也为了我们的真心?”
谢郁宁一怔,抬眼看着叶笑羽,握紧他手后点了点头。
两人男团出道的时候,就已经在团队里互相扶持。
他们会彼此叮嘱安慰,会互相鼓励扶持,在那仅有的三个月里给足了粉丝体面。
现在的叶笑羽也能这样。
他和谢郁宁讲当时魏岑的包藏祸心,讲他把资方一顿狠揍后难以控制的局面,讲不管自己当时有多努力却还是晚了温时年一步的遗憾......
以及更多更多的“不可为”。
“你那时候...太脆弱了。”叶笑羽拧眉,闭眼回忆,“当时的那种应激反应我们根本接近不了你。我没法和你解释,也不能。唯一能做的只有等你自我复原。”
“可你也知道,就算这件事是我们占理,温时年也不可能让这样的丑闻对公司产生坏影响。”
“所以在他处理掉魏岑,处理掉心怀不轨的那两个资方后,只能保住一个。”
叶笑羽说:“我选择,保你。”
“......”谢郁宁讷言,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谢郁宁知道自己那个时候的时情绪波动特别大,心理设防简直不让任何人进去,所以外界的一切都被堵在外。
以至于到现在,反而有一些事情没能记住得太清楚。
别人告诉他的过往真真假假,他也从不全信。
他自己的潜意识知道叶笑羽不会伤害他。
谢郁宁不是没从温时亦那里听说过什么。
他知道叶笑羽是为了自己才对那荒唐的五年之约妥协,他也知道叶笑羽从来没忘记过自己。
甚至是在确认自己的状态完全稳定后,叶笑羽才回到他本来该走的路上。
他只是对当初的误以为的背叛耿耿于怀,想他却又总是怨恨他,一会儿帮他一会儿又像个小孩子一样破坏他的工作。
叶笑羽从来没变,自始至终都在维系他们珍贵的关系。
他用行动保护谢郁宁,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会做他的后盾。
五年前如此,五年间如此,甚至现在,也是如此。
谢郁宁死死握着叶笑羽的手不知所措,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付出的那五年不是因为对你愧疚,是因为我相信的你的真心。虽然晚,但运气不还是挺好的吗?
......
“还没缓过来吗?”叶笑羽已经替他擦了十几次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是一个男人,哭起来也还像孩子似的没完没了。
谢郁宁张嘴就是哽咽的哭腔,根本说不出话,只能连连摇头,再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
“深呼吸。”叶笑羽拧了块热毛巾给他擦脸,继续安慰,“都已经过去了。”
要说过去,对谢郁宁来说其实根本不算过去。
他现在为之前自己任性的每一秒都感到后悔,想着想着眼眶又忍不住红起来,张口就想认错。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点什么,茶几上的手机就闪出了几条信息。
叶笑羽把手机拿起来递给他。
“放着吧。”谢郁宁现在哪有心情看手机,推着要把手机放回桌上。
但人脸解锁的过程太快,于磬言发过来的那两条消息就这么明晃晃地露在叶笑羽眼前。
【都准备好了。】
【别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
果然,心虚的时候特别容易招惹“报应”。
谢郁宁顿觉崩溃,十分着急:“我什么也没干!”
简直就差把心剖出来向叶笑羽证明清白!
也就真是倒霉!
叶笑羽笑笑,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于是谢郁宁一股脑地把自己给卖了。
“......别的我什么都没干!哥...就这些,别的没了。”好半天,谢郁宁才把话说完,末了讨好似的眨眼,“你别生我气,我也为你...”
谢郁宁声音顿住,心想那些本来也是他该做的事情,所以最后几句话没再接下去。
确实如叶笑羽担心的那样,谢郁宁在出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有异常严重的应激创伤和焦虑症。
既敏感,又沉浸在他所以为的“背叛”里。
可毕竟近亲者怯,远情者思。
所以在叶笑羽回归后谢郁宁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或许执拗过,但也真心为对方打算过。
“我知道,柏兰迪的广告。”叶笑羽道,“还有那堆得像山一样的剧本。”
他当时就想到了,如果不是有人授意,关卿怎么会拿到洽谈那些资源的机会。
说开了后谢郁宁对叶笑羽的态度就是无下限,自觉主动地解锁手机,翻到于磬言的聊天框给叶笑羽打小报告。
“哥,于磬言你知道吗?北淮于氏的二少爷。”谢郁宁指着聊天框说道,“他和温时年是旧交,年底在公司高层小年会的时候认识的。加我微信后一开始不怎么说话,几个月前突然表现得特别熟络。”
“一直说些关于投资的事情,还总打听那些有的没的关于你的消息。”谢郁宁皱眉,仔细判断,“虽然很隐晦,但我感觉他肯定意有所指。”
“你和他有过节吗?”
“我认为大概没有。”叶笑羽翻着记录,“不过他就说不定了。”
“你看,从前几周开始,他就总在我这诋毁你了。”谢郁宁点头,又继续说道:“像他刚才说的‘准备好了’,我猜就是提前准备了猛料想要黑你。”
谢郁宁笃定道:“但我知道你履历干净得要命,根本没有什么能编排的,就算是他真说了什么,我也能替你澄清。”
叶笑羽还在翻记录,终于找到一条能发散猜测的消息。
【半月后的星网庆功宴,还希望谢先生和和温总拨冗莅临】
叶笑羽挑眉:“家族丑闻没解决,星网股份也拿不到51,他这就敢保证‘庆功宴’?”
“你怎么知道他拿不到51?”谢郁宁好奇道。
“占比大的那些股东都不愿出手。”叶笑羽手肘撑在茶几上,微微歪头,“而剩下那些散股...都在我手上。”
“所以他才想抹黑你!”谢郁宁立刻明白,“等你站在舆论风口浪尖,他就能用最小的代价,轻而易举拿到你手里的股份。”
“他拿不到的。”叶笑羽眉眼微挑,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我有一个计划,你帮不帮我?”
那自信,是谢郁宁很熟悉的、很怀念的肆意张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