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处理的事情太多,除了脑震荡的那晚,被堵在海州的叶笑羽几乎很少合眼。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已是《孤舟》上映第五天。
“咱们可太棒了!你知道昨天官方票房数据出来多少吗?!!四亿!!上映四天咱们就拿下四亿!还是在开始两天那么掉链子的情况!”陈铮激动不已,电话那头的声音简直像自带扬声器,“网上的影评也很中肯,都是自来水......”
叶笑羽四天都没睡满二十小时,今天赶了早班机回北淮,此刻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忍心泼陈铮冷水,闭着眼睛硬是听他啰啰嗦嗦絮叨好久,“嗯嗯”“唔呀”“是吗”“真棒”地敷衍着。
眼看着都快从机场开出一大段路了,陈铮还是没要停下他喋喋不休的话头。
敷衍十几分钟已是叶笑羽的极限,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优雅又不失礼貌地对电话那头说道:“陈铮你换个人祸害行不行?”
果然陈铮立刻贴心地挂掉了电话。
如果忽略半小时后赵可辛在朋友圈发的“谁又在偷偷害我?!”动态,陈铮在叶笑羽心里“贴心”的标签其实还能保持更久。
关卿亲自开车送他回来,一到家就和江北北像家长护送小朋友似的督促他赶快去睡觉。
没料想几天不回的家长了猫,门刚一打开,因崽就迎头从不知道待了多久的置物架上扑过来。
缅因猫比江北北第一次见的时候长大了不少,身体怎么也有半臂长,毛也变得特别蓬松,品种的体积优势苗头初露。
比起之前叶笑羽抱在手心都嫌小的样子,已经是判若两猫。
“诶,小心!”她忍不住惊呼,生怕猫咪不知轻重,碰到叶笑羽受伤的手腕和额头。
可缅因猫却十分懂事,轻盈地蹦到了叶笑羽的肩膀,侧着脑袋在蹭他的脖子。
叶笑羽手腕和额头上的包扎已经换成了简易纱布,进屋前被刘海和袖子挡住,看得不是很清楚。
现在被缅因猫这么一扒拉,倒是直接露了出来。
此刻猫崽攀在他肩膀上,动作比之前的贴贴轻巧不少。
原本叶笑羽只当它是一只动物幼崽,它做什么离谱的事情都会有“它只是一只猫”这样的理由来解释一二。
但真相澄清后,“因崽其实是纪止因”这个概念便尤其深刻,以至于让他忘记纪止因这只崽其实还有动物本能。
于是“生怕自家小朋友站不稳可能要摔”这件的担心就开始迅速占据智慧的大脑。
叶笑羽不由自主地伸手托住了它的毛绒屁股。
被叶笑羽这样一托,纪止因就被人为扶高,距离叶笑羽的额头也就更近。
原本不觉得什么,等这样靠得很近之后,纱布下的药味就更加明显了。
纪止因鼻子一酸,翕动片刻后,还是忍不住伸长脖子。
猫舌头带着小倒刺,纪止因不能拿它肆意妄为,只能使用舌尖的小小一部分,一口口轻轻舔上了叶笑羽的眼尾和额头。
软软几声喵叫后,纪止因把脑袋埋在了叶笑羽的脖子上。
扑人舔毛的这一只明明是猫很蓬松长得很酷的缅因猫,但叶笑羽还是感受到了明显的心疼和委屈。
是纪止因心疼他,是纪止因自己在委屈。
哄猫这件事需要提上行程,但叶笑羽实在没有力气马上执行。
实在是...太困太累。
“关哥,麻烦你赶紧送北北回家吧,我困...”叶笑羽转头和关卿说话,上下眼皮要见面的欲望实在迫切,“就不送你们了。”
两人忙不迭地点头。
纪止因此刻是猫,说不了人话,可心疼委屈的字句又着实多得堵不住猫嘴,虽然声音小,喵喵嘤嘤”的还是叫唤了好一会儿。
关卿亲眼见叶笑羽上床躺下,甚至还有余力推着猫脸叫它不要吵之后才算安了心。
“因崽呀,你知道你家主人很累了对不对?”缅因猫乖乖窝在叶笑羽枕边陪床,叫关卿难得想夸它,末了还要老父亲似的给猫崽嘱咐,“自己乖乖待着,别吵他。”
屋外传来大门关上的声响,窝在叶笑羽身边陪床的纪止因,偷偷用猫尾巴缠住了他的手腕。
叶笑羽平常生活中很能收敛自己的脾气,如果这次不是真的累到不行,也不会在路上敷衍陈铮,进家门没五分钟就要让关卿赶快走。
......
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黄昏,叶笑羽才晕乎着清醒过来。
累极入睡不是没有后遗症,叶笑羽刚有意识,就觉得全身上下哪哪儿都酸软,哪哪儿都不舒服,后背尽是热乎乎带着潮湿的粘腻。
他下意识想翻身离开身后这股热源,那热源就自觉自发地贴过来。
叶笑羽回头,退避的态势在看见这“热源”的一瞬堪堪停住。
上午还是毛绒绒崽子的猫这会儿已经恢复成了人。
纪止因长手长脚地把叶笑羽锁在怀里,一点没顾及到夏天叫人不快的闷热,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圈领地的占有欲。
纪止因不比叶笑羽早回北淮多久,加之他又是从H国赶的最快的航班,其实也没有休息得很好,这会儿抱着叶笑羽,倒是睡得很熟。
在熟悉亲近的人身边,就是很容易放松。
天热,叶笑羽睡醒后就渴得不行,屋里没开空调,更是让人难捱。
也还算关卿有良心,在床头柜上给叶笑羽留了水。
叶笑羽扒不开纪止因的手指,只能自己别扭起身,摸到杯子,心满意足地补充水分。
只不过他动作还是有些大,刚把杯子放下,纪止因就跟着醒了过来。
纪止因一愣,后知后觉起目前的情况。
想清楚后,他那原本还带着无辜困惑的脸立马变成了别扭。
这人就算从猫变成人,脸上的心疼和委屈也依旧不变。
只不过在心疼委屈外,又多加了点别的东西。
譬如控制欲。
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叶笑羽没由来的有点心虚,他默默叹气,心想该来的总是要来。
叶笑羽放下杯子,想给纪止因一个“一切安好”的笑,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算不得“安好”。
身上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纪止因换成了舒适的居家短袖,手腕上那又大又宽的绷带于是变得极其刺眼。
屋里没开空调,叶笑羽又是在燥热中惊醒,黏黏糊糊的发丝搭在额头上实在算不得舒服。
纪止因没想开口,皱眉垮脸无一不落,他一个不凉不热的眼神扫到叶笑羽脸上,实在是很具有杀伤力。
纪止因沉默地牵着叶笑羽坐起来,起身给他拧了一块毛巾擦汗。
按说这么久没见,两人之间不该是这样没话说的氛围,但偏偏一个人在心虚不敢随便开口,另一个人在生气等着对方服软,就变成了这样子一言不发的情况。
叶笑羽这会儿终于理解到纪止因风评里“冷漠高傲”的点了。
纪止因刚给他擦完额头的汗,此时拿着毛巾坐在地板上,视线只平齐到叶笑羽的腰,一丝不苟地替他擦手心手指,即便怄得不行,心疼也远大于不满。
受伤和精力不足这两件事多少反映在了叶笑羽的身体状态上,即便他刚才睡过很久,也依旧是苍白无力。
想到这些是为什么而出现,纪止因只觉得更加酸楚和心疼。
两人之间的姿势被纪止因变成了一个仰望一个俯视的模样,以至于叶笑羽只能从上往下地看见他。
看见他时不时抖动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因为不开心紧抿的唇瓣。
叶笑羽心情顿时好起来。
他不用心虚,也大可不必不敢开口,因为只要眼前这个人是纪止因,他就可以“恃宠而骄”!
叶笑羽嘴角偷偷露出笑,指间的动作变得幼稚活泼起来。
他挠纪止因的手背,蹭他手心,又无比心机地在碰到的一瞬间就缩回手,过分的时候还会沿着纪止因的腕子摸到小臂,调皮地在上面跳手指舞。
纪止因被撩得不行,毛巾一甩,气呼呼抬头:“别闹!”
一抬眼,全是这个人无比灿烂的笑容。
不是叶笑羽在人前温柔平和的笑,是在爱人面前幼稚又带着小心机般得意的笑。
破防在这一刻变得尤其容易。
叶笑羽见他抬头,深知点到为止的精妙,赶忙抱着他低头啄吻,自己也硬是挤到床和纪止因之间,把两人本就极近的距离拉得更加严丝合缝。
开了空调的房间温度已经变得相当清爽,两个人贴这么近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让我看看,我们家阿因脸怎么这么垮呀?”叶笑羽捧着纪止因的脸,一边说着调笑的话,一边又见缝插针地亲他,哄人的本事显而易见地熟练。
很快就把垮脸的某人带了回来。
叶笑羽看不得纪止因这样紧张,他只希望纪止因在他眼里永远是放纵肆意的天之骄子,做自己开心的事情。
但也不否认他想试图“萌混过关”,好让他家小朋友不要再揪着他前几天那么大事儿的小辫子。
好在纪止因还算能坚持,没立刻把自己溺死在这温柔乡里,秒秒钟变成众人所熟知的纪止因。
——冷傲矜骄,锋芒锐利,处在支配地位有极强占有欲的纪止因。
“你说呢?”纪止因鼻腔一哼,定定望向他,“哥哥不和我解释解释这些是怎么回事吗?”
他眼神指着叶笑羽手腕和额头的伤,手指却非常叛经离道地探进叶笑羽的家居服里,角度路线十分危险,大有叶笑羽如果不好好解释,就不要怪他手不听使唤的威胁意图。
但他又是真的在后怕,扣着叶笑羽腰肢的手指有些轻微不可查的颤抖。
“乖啊,马上就说给你听。”叶笑羽没注意这些,非常配合,他深知坦诚和信任的重要性,准备亲口将整件事的经过再说了一遍。
语调平缓,像是准备要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但纪止因拥着他靠在自己肩上,没等叶笑羽说上几句,就轻声打断:“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叶笑羽推开他,脸上带笑,软糯得很,和几天前的锋芒毕露判若两人。
纪止因:“我知道。”
叶笑羽正色一些:“你真的知道?”
纪止因:“我知道。”
叶笑羽心脏猛得一震,悸动传遍全身。
他看见纪止因眼睛里的真诚,看见他坚定的相信,明明只是同样的话重复两遍,但叶笑羽却忽然明白了“他的知道”。
纪止因知道并理解他曾经的选择,尊重也支持他如今的做法。
“但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情,哥哥一定不能顾忌我。”纪止因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心尖软得不像话,“你所有的开心不开心,都必须告诉我,也千万不能再让我处在你计划之外的位置,好吗?”
叶笑羽心里涨涨的,再没有比现在更放松的时候。
他忍不住凑上去,狠狠吻住了纪止因。
——满目星河之中,总有一颗会愿意为你持刀尖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