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到床头柜的手机，抓过来看一眼时间。

2005年4月6日，星期三，早五点二十分。

天还没有亮，北方的春日一向都晚些，四月初，还没有完全的脱离冬日的气候。

这样的天气，真是不想起床啊……

展昭叹口气，身后就伸过来一条胳膊，将他圈进怀里，还把被子拉严了，“还早，今早我送你去，多睡会儿吧。”

“周三有例会啊……”展昭揉揉头，翻身坐起，下床，却把被子给白玉堂盖严了，“今天我自己开车去，晚上不用接我了，我得把车带回来。”

展昭出门洗漱，连带着啃了面包牛奶当做早餐，末了回卧室开衣柜换衣服。

其时白玉堂已经抱着被坐起，两眼放空有些困倦，看着展昭换衣服，这才下了地。

展昭刚系完白衬衫的扣子，蓝色领带才拿在手里，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展昭并不担心，因为这世上能叫他完全失去本能警觉不加防范的人，也不过就那一个而已。

“玉堂？”

“猫儿……”白玉堂埋头在展昭后颈，蹭了蹭，手上拎过那条领带，站直，熟练地给展昭系上，又从一旁抽屉拿过一只银色的领带夹夹上，伸头在展昭唇角轻吻，“早。”

“你今天看着有点迷糊啊……要不今天别开车了。”

展昭看着白玉堂这状态，是真的有点担心，昨天那个二宝的人生对白玉堂是个不小的精神折磨，看着这耗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要是开车，可别再出了事。

“没事，再说这附近荒郊野岭的，也没得打车，不开车，白爷就得乘11路过去了~”

“……要不你动作快点，我送你过去？”

“算了，你今天不是还赶时间么，再说爷开车技术在那摆着，气运也在，肯定不会出事的就是。”

展昭穿上西服，推门，回头看着白玉堂，还是有些不放心。可那耗子一副没事的样子穿着睡衣晃去洗漱，展昭也只能拎了文件夹丢上车自行去单位了。

展昭所住的地方为了追求空气环境，实在是离市里很远。住的地方在全市最南端，而公司却在偏北的地方。

公司附近也有一个公园，原本是清皇陵，后来都变成了公园。公司附近环境也很好，不过到底离着阴宅太近，工作可以，并不适合作为居住区。

而且展昭也已经琢磨着公司搬家的事情了。

只是现阶段，从家出发到单位加上中间红绿灯信号和进市里后上下班高峰的堵车的时间要一个半小时上下的车程这件事，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所以一旦有早会的时候，尽管上班时间是八点，但是加上提前准备确认的时间，展昭想要七点半左右到单位，就需要最晚六点从家出发。

而这时候的六点，天也不过才冒出了一丝白线而已。

几乎是从天黑开到天亮，展昭终于赶到了单位。

停好车，看了一眼表，离七点半还有十分钟。

展昭拎着文件夹子望着空荡荡的大厅等着电梯，忽然有种‘自己这老板当得真是凄凉’的感觉。

正常的职员，在八点打卡之前，少有会早到超过五分钟的。

尽管这些职员住的都不怎么远，最远的坐公交过来也不过十来站罢了。

展昭踏进办公室，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办公室存了一夜的腐朽气息被凉丝丝的空气一丝丝抽走替换掉，办公室里的空气质量立时就有所上升。但作为代价的，是原本暖暖的办公室的那适宜的温度明显的有所下降，逐渐有向室外温度靠拢的趋势。

晨光撒入，金色光芒照耀之下，就连办公桌都好似被裹了金边儿。微冷的空气中，桌子上的电脑屏幕和水晶摆件反着光，微微的耀眼。

这就是……新的一天。

例会时间并不长，充其量也就是四十分钟，没什么长篇大论，都是各部门工作中遇到的各种问题的最精简的报告和反映。

东航正是靠着这干脆果断的办事风格和高效的工作习惯，才能在短短数年间崛起到如今地步。

每名员工都在为公司发挥最大的能量，相应的，展昭也从不吝啬员工福利。年节过年费过节费还有各种节日货什么粽子鸡蛋月饼都是一人不落份份实惠，哪怕你是节日前一天才登记上岗，也不会短了你的东西。一旦公司业绩上升，员工工资和奖金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所以大家只要进了公司，工作积极性一向不错。

展昭散会后回了办公室，却在琢磨另一件事。

员工住房问题。

东航的职工都是有住房公积金的，但是展昭在乎的是，三年后房价大幅上涨，到时候那点子公积金根本就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他要做的，是赶在那一次房价上升之前，引导员工给自家房子更新换代改善一下人居环境。

而且，公司也应该赶在那之前搬家，不然之后的地价房价还有相关产业都会涨价，就会给公司的资金带来很大的负担。

东航浅翔既然已经决定联手，那么之后的办公区就不能太远，而且公司间网络架设、内网的部分互通，这些事情都要在最初的时候就着手准备，电力、暖气、水电、电信假设线路端口什么的也是需要在最初时候就联系好的。

这么一看，三年时间其实并不如何充裕，这件事情其实已经迫在眉睫了。

展昭揉揉头，喝了一口茶水。

茶是红茶，立顿的茶包，明显不是展昭自己或是于琳的习惯。

展昭这才想起来，于琳从今天起接下来这一周好像都要去外地谈一份合同，这几天负责做他助理的，是个才跟着于琳不到两周的小丫头。

真的是小丫头。那丫头是个刚毕业的大学本科生，专业倒是对口，汉语言文学，纯文学类，最对口的专业除了留校教学、专业研究古籍之外就是文秘了。

而且这丫头长得也很Q版，眼睛圆圆的，脸上还有点儿婴儿肥，长长的头发及腰，前面自然中分，平日里梳着个马尾，稍微有点胖，不喜欢穿高跟鞋，就穿着一双跟极矮的接近平底的瓢鞋挺着一米五五的身板儿在办公楼各处抱着各种文件夹文件袋风风火火地递文件。

展昭喝掉红茶，将茶包丢出去，换了桌上的乌龙茶——最近跟那耗子一起住了少不得要吃好东西，还是喝点儿去油排毒的茶吧。

迷迷糊糊就忙到了中午，一看表，已经十二点，距离开饭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展昭一看时间，就对自己这顿饭的质量不抱有任何期待了。

……真不知道食堂里还能不能有什么剩下的菜啊……

展昭溜达到后楼食堂，不出意外的看见里面只剩下一些诸如过水面、白菜汤、炖南瓜之类的东西了，忽然有些好笑——多亏是自己这个素食主义者，要是白玉堂那种无肉不欢的，怕就只能默默泪目了。

……展老板，那就没想过外卖这种东西么？你是对自家食堂有多大执念啊……

展昭来吃饭的时候，基本上处在大部队吃完正餐的饭菜正在悠哉地享用饭后水果和甜点，即啃水果喝豆浆喝牛奶的时间段。所以大家看着自家老大端着一只盛着白面条炖白菜炖南瓜炒瓜片的托盘，找了桌子坐下，连牛奶和豆浆都没打到默默吃饭的时候，那个心情，真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展昭其实没有诸位员工想的那么惨，因为他对这三道菜的味道还是很满意的，毕竟以往独闯江湖还有在开封跑外勤的时候，路上就算是连啃干粮就水半个月也不是没有过，而他的厨艺也就止步于能吃的程度，所以在大多时候对食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展昭在食物上的信条是有好吃的的时候绝对不能放过，一般的食物吃着也没有问题。

所以说展家猫咪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一种极易饲养的生物，只要适度投喂就可以茁壮成长。若是没有那胃病的限制，仅仅从养得活的角度来说，单从饲料这方面来讲，这猫真是养的太省心了。

这些职员看着自家精英小哥老板居然吃着那些东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忽然觉得自家老板那距离和自己默默地拉近了，而且对自家老板除了敬佩之外，不知为何还有种微妙的同情。

不过，出于某种不可说的情绪，这些员工在之后的日子里倒是都加倍的努力了，展昭这一趟也算是有了些意外收获。

下午的工作也很紧张，展昭能空出手来活动活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正常的下班时间是五点，今天看来有希望正点下班了。

展昭站起身，单手撑着办公桌靠在边沿，另一手握着茶杯，慢饮一口，望着窗外。

窗外天有点阴，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乌云聚拢，却还没有积聚成一大片，不过看这样子，晚上是逃不过一场大雨了。

李雅珩推开门的时候，正看见那倚着办公桌站着，优雅地喝着茶望向窗外的背影。

李雅珩觉得，这个镜头，这个背影，或许将会成为她一生中都不会褪色的风景。

虽是常常见到自家老板，不过大多时候老板都是忙得不行，基本上也就是换个茶水收拾个桌子递个文件的时候能看见自家老板伏案工作的模样，正脸还没有真正看见过，却就叫这一个背影给惊艳了。

“老板。”李雅珩平复一下因为刚那一眼的惊艳而有些凝滞的呼吸，双手递上一份文件，“这是市场部最新的调研结果。”

“哦，”展昭放下杯子，接过夹子，就这么站着翻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却皱了眉。

在中国，最可怕的不仅仅是山寨横行，而是有厂家明明山寨却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才是原创。这一次那个厚脸皮的祝老爷子眼睛倒是够毒，自家新产品还没来得及投放市场只做了些体验样品，技术就叫那老爷子手下的人学了去，抢先的投放了市场。

虽说祝家此举太过着急，质量上必然有瑕疵，但是那市场和顾客印象已经留下了，便是东航此后将质量好的货放出去，第一会被认为是山寨，第二会被认为太贵不合算，在市场上将很不好混。

祝家已经尝了甜头不可能收手，打官司的话社会舆论也不会在自己这边，便是赢了官司到底已经输了市场，但是这口气就这么咽下去也不是这么回事，他展昭到底也不会是什么任人欺压的善人，更不会愿意被打了左脸之后，再将右脸伸过去。

只不过和祝老爷子见一面是必不可免的，这不管私底下斗得再厉害，面子还是要做足的。祝老爷子这事儿做的再不对，他展昭也不能一上来就撕破脸，怎么说祝老爷子也是商圈里面的老人了，他起码要做出一个试图和老爷子磋商的姿态来。

所以说，他从来都最讨厌官场了。

明明直来直往就可以解决的事儿，却还要弯弯绕绕虚情假意大摆鸿门宴，端得麻烦。

展云鹏以往极少和祝老爷子打交道，两家虽然产业有所交叉互有竞争，但那老爷子以往也并没做出这般过分的事儿。兵法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猫崽子此番要做的，就是先收集祝老爷子的资料，越详尽越好。

而这件事，以往该是交给于琳来做的，可是这次她不在，而眼前的这个小丫头……

展昭看了看那个带着一副银色钛框眼镜的丫头，虽然还有些青涩，却已经有了些微的气场。

要不，这次资料就自己动手，叫这孩子学习一下？

李雅珩见自家老板从文件里抬起了头，打量着自己。

她只觉得紧张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可不是平日里带着自己的那位姐，这可是全公司的最高级BOSS，立于公司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商界传奇青年才俊！

好吧，还是个真正连背影都很帅正脸更是没得说的男人……

展昭感觉到这丫头的紧张，丝毫不觉得意外。

谁到了公司半个月就直面最高层还被这么直白打量，估计都会紧张，不紧张的大多也不过是表象罢了。

展昭微微笑，“接下来这两天，你跟着我收集资料吧。”

李雅珩一头雾水，还是晕晕地点了头。

展昭看看表，“我先打个电话，这两天，我们可能要加班了。”

李雅珩点头，正要默默退后当背景板，却听展昭开口，“你也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知会一声，免得家里担心……不用出屋了，用座机打吧。”

展昭看着那孩子应了声去接了电话，自己也拎了手机给白玉堂打了过去。

“今天你自己回家吧，我这边有点问题需要解决，这两三天估计就不回去了。”

“问题？谁惹了你？”

“这种程度我自己还摆得平，而且就着这事儿或许我还能带出个徒弟也说不定。”

“徒弟？”

“嗯。不多说了，记得喂商风忆巽……啊对了，还有云儿，在鱼缸里。”

“……你不说爷还真忘了那丫头了，用不用给你收集点材料啊？”

“行，你先看着准备吧，记得以前用的是息壤，这么些年也不知道那质量还好不好，多准备几样也好。”

“那爷就随意了啊~”

“嗯，你随意……那就先这样。”

展昭挂断电话，看了看已经打完电话站在一边默默等待指示的小丫头，走到资料柜旁打开柜子，翻出柜子里的笔记本电脑，和桌上的台式并列摆好，随手脱了外套，示意那丫头推了椅子到桌旁坐好。

一场现代化的战役，就此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