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街上的打杀声震耳欲聋，连王府内院里的黛玉，都隐约听到了。

因病留在王府里未能进宫去的五公子不知从哪里踅摸出了一套小铠甲套上了，腰间挂着长剑，便跃跃欲试地要出去。

“你老实点儿！”四姑娘拦住了五公子，脸上少见的肃容。她是不喜宫里拘束，借口在府中陪伴黛玉，才留下来的。听着外面传来的隐约动静，脸色很是郑重。

一般而言，八九月份城门酉时初便会关闭，虽不宵禁，但街上有五城兵马司巡城。今日中秋，特许百姓挂灯放花燃焰火。但不管怎么热闹，也不会有这样的刀剑相接喊杀声。

很明显，外面出了事。

还是非比寻常的大事。

“四姐，你说外面怎么了？”少见的，五公子没有四姑娘拌嘴，“我担心父王母妃。”

能在京城里闹出这个动静来……五公子想一想可能，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黛玉脸色有些发白。

外面一闹起来，四姑娘便带了蔷薇院里的所有人匆匆赶到了紫藤院。

“没事的。”四姑娘握住黛玉的手，触手处一片冰凉。

黛玉眉尖紧蹙，心中既是紧张，又为宫中的靖王一家担忧。偌大的王府中，能够主事的只剩了十来岁的表哥表姐，黛玉自觉在这种时候不能添乱，勉强压抑着快要跳出喉咙的心，反倒与四姑娘五公子建议，“虽不知外面怎么了，可我想着，如今还是以王府安全为要。五表哥可调遣了护卫？”

靖王乃是亲王，府中隶属于禁军的护卫不过百人，有一部分护送着靖王一家子往宫里去了。另一部分，则留在王府中。

除有编制的护卫外，靖王府中另有护院若干。

五公子忙道：“外头一乱起来，我就叫人关闭了府门，已是安排了的。”

“只怕还不够。”黛玉想了一下，看四姑娘。

四姑娘点头，与五公子说道：“几十个护卫还不够。府里还有不少的护院，仆从中也有身强体壮的。五弟，你去点一点人，安排好了。不但几个门，就是各处墙下，也都要安排了人。”

五公子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还有一个，姐姐你叫府里的女人们，不论哪个院子伺候的，就近并到一个院子里。都在一处，也好照应。宁可没事，也别冒风险。”

四姑娘和黛玉都正色点头。

“阿峑，你也不可逞强啊。安排好了护卫，立刻就回来！”瞅着五公子这手按长剑，昂首挺胸的模样，四姑娘还真是有些不放心。

五公子挑了挑眉毛，“放心吧四姐，小爷我也算习武多年，正愁没处展身手呢。”

“呸，什么习武多年？”四姑娘气得抬手就给了五公子一巴掌，“满打满算你才几岁？还多年！你老实儿的，要不，干脆我出去！”

“成成成，我知道了！”五公子揉着脑袋，“我一准儿老实。”

四姑娘还不放心，让几个身形高大，胆气也壮的仆妇跟着五公子，这才放了他出紫藤院。

五公子一走，四姑娘又让人四处院子去说，将王府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安顿到了紫藤院和蔷薇院两处极近的院子。

本来已惊慌失措的丫鬟婆子们，看四姑娘和黛玉并肩站在游廊下，虽年纪尚且不大，但没有丝毫慌乱，气度沉稳，调度有序，也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也有几个惊慌失措的丫鬟，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把个四姑娘烦躁的，黑黢黢的也没看到底是哪房的，直接命人堵了嘴塞进了茶房里。

安排好了，让人各自散去，四姑娘和黛玉才进到了屋子里。

才一进门，四姑娘就叫了一声，“表妹。”

“四姐姐，怎么了？”黛玉转过头，“还有什么事情？”

“没事。你扶我一把，我腿有些软。”

黛玉原本也很是紧张的，因这一句话，竟又忍不住笑了。

忙伸手扶住了四姑娘，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两个人互相看着，忽然都笑了起来，并排靠着坐在了一处。

在这样一个令人心惊的夜里，两个小姑娘也只有强自镇定，彼此汲取些勇气了。

直到了第二天的中午，靖王妃等才回到了王府。

勉强守了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的五公子四姑娘和黛玉闻讯儿，都跑去了竹影轩。

到了的时候，跟随靖王夫妻进宫参加宫宴的吴谢两位侧妃，大公子等人都已经被靖王妃打发了回到各自院子。唯独不见靖王和徒睿岚。

“母亲！”四姑娘直接扑进了靖王妃怀里，“我们昨儿担心了一夜！父王呢？”

靖王妃平日里保养得很好的脸上，也带了些疲惫，眼中甚至有了血丝。她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抚着四姑娘头发，“我都知道了，昨夜多亏了你们。”

义忠亲王豢养了不少死士，都散在城里作乱。如不远处的豫王府，就被人趁乱攻了进去，死伤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个庶妃。

“你父王有差事，一时回不来。”靖王妃对四姑娘五公子说道，“且先回去歇着，我这里也还有许多忙碌。”

四姑娘便自告奋勇要与靖王妃分忧，靖王妃便道，“你们若还有精神，去看看阿岚。他受了些伤。”

“四哥受伤了！”闻听徒睿岚受伤，五公子先叫了起来，眼圈都红了，“天哪，四哥……母妃，我去瞧瞧四哥！”

话音未落，人就一溜烟地跑了。

四姑娘和黛玉也同样心急，见靖王妃这里确实用不到自己，连忙高退出去，急急地去了松涛馆。

还没进门，就听见了五公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四哥啊！”

黛玉和四姑娘心中都是一沉。这个声音，这个腔调，莫非……

对视了一眼，两个人提着裙摆就跑进了松涛馆。

松涛馆里，徒睿岚右臂吊着，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腿上横着个五公子。徒睿岚面无表情，正在用左手教训弟弟。

黛玉：“表哥？”

徒睿岚抬头，挤出一抹笑，“表妹来了？你先坐。”

松开了五公子。

五公子抹抹眼泪，抽搭着站了起来，很为自己委屈。他不就是进门就先哭了一声四哥么，至于就因为这个揍他？

“四哥，你怎么伤的？”四姑娘拉着黛玉走过去，先上上下下将徒睿岚查看了一遍，见他右肩受伤，伤处绑得整整齐齐的，人脸色倒是还好，可见伤得不算重。放下心来，四姑娘才连忙问道，“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徒睿岚脸色难看了起来。

隔了一会儿，还是让屋子里的珍珠等人出去了，低声说道：“义忠王伯与人勾结逼宫……睿王伯被他绞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