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京都买的院子还未曾安置好，故而贾家早就腾出了一个院子给林家三口住。

贾敏在贾母处尽孝倒也不必讲，林如海也忙着去太常寺报道。至于黛玉，因为陈修齐进来要去拜访几个京都的旧友，黛玉反而无书可读。

贾宝玉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是上好的枫叶茶，送与表弟尝。”宝玉态度是一贯的温和。

黛玉却是晓得他那个看见好看的人，无论男子女子都要凑上去结交一二的臭毛病。不过，要如何敢走他，黛玉也十分清楚，故而顺手拿起《春秋》道：“兄长来得正好，我正读书读到不懂之处，兄长年长我几句，能否指点一二？”

宝玉看着黛玉手里的书，眼皮子一跳，“要我说，表弟这样清洁出尘的人，何苦做这俗务？”

黛玉道：“这是不是俗务暂且不表。一粥一饭，一衣一食，都不是俗务？若是没有人做这些俗务，你的锦衣玉食又是从何而来？”

见宝玉皱眉，黛玉就知道，宝玉是厌恶上自己了。

“这些圣贤书尽是满嘴大话，上面的道理便是讲得看似像样，可学会儿，却也要拿来去奉承阿谀，不如不学。”宝玉看着黛玉手里的春秋，有些不开心似的。

黛玉微微一笑，也不反驳他。

圣人所说的道理自然很难样样实现，若是没有一颗一往无前的心，如何能够水滴石穿，一丝一毫地积累出变化来。

“表兄不爱读书，也无非是落魄穷酸。可你的父母妻子，也该受你拖累不成？”黛玉唇角的笑意冷了三分。

宝玉被黛玉问得哑口无言。他受尽老夫人宠爱，府里除了贾政没有一个人敢对他没好脸色，此时对着黛玉，竟然有种受了欺负的委屈感。

黛玉是看出来了他的委屈，这辈子并不打算与他多做牵连，故而只是道：“人各有志，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兄长若是不喜欢这些话，便不要来此处听这些话。”

宝玉道：“好兄弟，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爱读书便是不爱读书，也是本心罢了，有什么可遮掩的呢？”黛玉摊了摊手，想了想道：“我虽然有位妹妹，可你也要知道，她是不会来京都的。”

宝玉讪讪，“我不是……”

“不是什么？”黛玉促狭一笑，“我早就听说我有位表兄，最爱与女孩儿厮混在一起。不过我妹妹体弱，且不能见外客，想来表兄是如何也见不到的。”

宝玉来这里，最想打听的就是姑苏林黛玉。

她一见到林岱，便像是自己曾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找过此人，却始终未曾觅得。

偏偏林岱的妹妹，便叫做黛玉。

“若是我有缘能去姑苏，必定去见见这位妹妹。”宝玉没头没脑道。

黛玉随手拿了半斤龙井作为回礼，宝玉只得离开。

不过，不多时，贾政那里的小厮过来传话，说听闻她这几人没有先生授课，不如去贾家族学里听课，等陈先生能给她授课了再离开。

长辈赐不可辞，黛玉只得去贾家学堂。

贾家的一众轻浮子弟和林家的几个野小孩可不一样，黛玉叹了口气，将衣裳穿严实了些。

……

弹劾林如海的折子，在这几日达到了最高数量，几乎一半言官都参与了进来，矛头直指林如海的同时，开始争纷纷举荐新的人选。开始争着朝着责骂林如海侵占家族资产，推测他中饱私囊。

朝堂之上风雨飘摇。

林如海刚出现，圣人再度下旨，又将林如海贬谪为礼部郎中。

也就是说，是从四品直接贬成了五品。这五品和四品虽然只隔着一个品阶，却是最微妙的一条线。升为四品，就代表着要受重用了，五品以下则反之。

这算是京都中官宦人家的鄙视链中，十分明确的一点。

林如海一下子从圣人的心腹变成了一个五品闲职，算是彻底失势，一时之间便是新来京都，来拜访的人家却几乎没有。

没有人敢得罪朋党与陛下。

林如海在官场沉浮许多年，算是十分看得开的人。

但是也架不住有些人赶着上来膈应人，吏部尚书的狗腿子彦斌，立刻就找上门来了。

吏部尚书谢鸿之位列阁老，算是朝中颇有话语权的一派，狗腿子彦斌虽然没什么真才实学，但是为人做事很有一套，家中有与许多人家有关系，跟在谢鸿之身后做些要舍得脸面的事情，故而狗仗人势过得也颇为体面。

“林大人，做郎中比之巡盐御史来，滋味如何啊？”彦斌一把将手搭上林如海的肩膀。

林如海神色如常，“清闲许多，倒是能时常陪陪家中妻子。”

“大丈夫当治国为先，林大人怕是被满朝文武弹劾，又被陛下接连贬谪，脸上不好意思承认没事做，怕丢脸吧？”彦斌拍拍手，“丢脸是丢脸，林大人也不该如此介怀！”

林如海的脸上已经带了薄怒，“彦大人怕是也不必我好，怎么有脸来嘲笑我？”

彦斌不要脸地笑道：“这哪里一样？盐政何等重要，林大人此前，在朝中何人不低头奉承您。可如今，就是我彦斌，都能嘲笑您，没有一个人敢替您出面呢！”

林如海冷笑一声，甩袖走开了。

其余人叹息一声，却不敢得罪谢鸿之，只当没看见。

不多时，上朝。

众人照旧开始上弹劾林如海的折子，多半是为林如海拿了林家族人的家产说事，不过此时已经深入探究到了，林如海会不会勾结外寇而窃国财了。

“臣以为，还是要将林大人革职代办一阵，彻底清查盐政！”

“臣以为，该为林家族人重新割分财产，再仔细清查林大人手底下是否有暗藏的钱财……”

几个言官言辞激烈。

坐在上位的人目光沉沉地落到林如海身上，忽然，拿着折子猛地拍了下去！

“林卿的折子，是何人扣在了驿站？”

底下顿时寂静无声。

林如海忽然走出来，“陛下，与折子一起呈上去的书信按压了手印之人，也在这几日之间，快要尽数都倒到了长安。他们，足以替臣证明臣并未私吞家产。”

他拱手行了个礼。

有人对视一眼，立刻出列，“陛下，臣弹劾吏部郎中彦斌当众羞辱林大人！”

“臣附议。”

“臣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