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序列的结果还要等几天,但目前来看,他的基因浓度一定很高,人形也出现了兽类特征,可以自由地驱使毒腺,肌肉力量远超同龄人……”

“寿命呢?”

医生:……这什么鬼问题?

“正常人类寿命。”他老实回答,“骨龄十七岁,发育完善,身体健康,只是有点营养不良,缺钙和维生素。可以喝点口服液,吃点钙片。饮食结构要改善一下,具体情况我会跟您的助理和营养师沟通。”

穆利纳斯听医生哒啵哒啵半天,皱眉:“就这些吗?”

老实说医生也不清楚老板想听什么,蛇总着急忙慌地让他带一队信得过的可靠团队过来,他还以为自家老板被什么人袭击木仓击了。

结果只是给一个男孩做检查,检查结果还没啥好说的,总而言之四个字:一切正常。

他只好保持微笑,捏着表单继续看,绞尽脑汁找话讲:“视力和听力都很好,体脂率非常不错,心肺功能等方面都没有任何问题……”

“那他的左手?”

医生淡定道:“因为缺了一只腕足,体现在人形上就是部分肢体残缺。”

缺了一只腕足!?

“章鱼基因的再生能力很强,只要不是交接腕断裂都没关系,很快就会长出来,长好之后这只手就会变回正常的五根手指头的样子。”

医生举起自己的手,动动手指表现‘五根手指头’,“大概需要三天左右。我们不建议使用激素药物,它们多半都会对精神造成不良影响,所以,自然恢复就好。”

穆利纳斯问:“他为什么会少一根腕足?”

“他说是他自己咬掉的。”

医生打量着老板的脸色,确定老板压根不知情,跟所有突然发现自家的乖宝宝居然叛逆了的父母一样充满茫然和震惊。

害,商场再怎么得意,在家还是不会处理亲子关系啊。

……呃,主宠关系?

穆利纳斯闭了闭眼:“辛苦了,医生。还有能做的吗?”

于是医生沉吟片刻,欢快提议:“拔个智齿?”

穆利纳斯:“……”

“他智齿长得挺好,寻常智齿都是一条腿,他的有两条,站得很稳。”

穆利纳斯:“你为什么要夸他的智齿?”

“抱歉,职业病。看见好牙口就忍不住夸夸。”医生彬彬有礼地说:“不过发炎就遭罪了,智齿总发炎,拔掉就好了。”

穆利纳斯看着他年轻的面容,拍拍他的肩:“我记得我的智齿是你的父亲替我拔的,你和你父亲很像。”

医生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子承父业,我很荣幸。我立志成为和家父同样优秀的医生。”

不,是都爱拔人智齿。

穆利纳斯微微一笑:“我会问问那孩子的意见的。”

医生们留下口服液和钙片,浩浩汤汤地退朝了。穆利纳斯收起病例出门,发现他家少年在沙发里捂嘴。

手和腕足齐上,捂着下半张脸,耳鳍踌躇着也想把眼睛捂上,抱头蹲防。可怜兮兮得像有人欺负了他似的,眼巴巴地瞧着穆利纳斯。

穆利纳斯挑眉:“你又怎么了?”

软软的声音透过多层阻碍传出来,闷闷的:“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有意偷听的,你的门没关严实,我在这就听见了。”

“你的听力确实很好。”穆利纳斯意味不明地说,“听见什么了?”

是不是知道了咬掉腕足却瞒着他的事东窗事发,来忏悔反省了?

他开始思考该如何借题发挥,教会这只章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软软怯怯道:“不、不要拔掉我的牙……”

穆利纳斯:“……”

穆利纳斯深吸一口气:“还有呢?”

软软捂着腮帮:“它不会发言,不用拔的。”

总裁大人与他对视三秒钟,最终认命地拿起通讯器,施展大助理召唤术:“去准备一套幼教资料,教小孩认字读词的那种。几岁?学龄前。”

然后他挂掉通讯,长腿一迈,坐到软软对面,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架势,要求软软重复他惊险刺激的逃出水族箱之旅。

软软迷茫地说:“我已经都告诉您了。”

“你省略很多,”穆利纳斯强调,“很多细节。”

“一点点不必要的细节。”软软伸手比划,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比出‘一点点’。

穆利纳斯:“亿点点,是的,我要听那个‘亿点点’。比如你咬掉自己的腕足……”

软软有些莫名其妙地举起左手,啊呜一口叼住,哼哧哼哧像啃面饼那样啃了一圈,示范道:“是这么咬的。”

“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为什么,要咬掉——不,不是,我是问,为什么……不要告诉我这个?”

“这是不必要的细节。”

穆利纳斯摁住太阳穴:“但是你用了半个小时跟我说那只海豚。你统共只说了四十五分钟,半小时,都在,说海豚。却没有多花一句话的功夫来说清楚你的境遇?”

软软严肃道:“海豚是非常重要的环节。”

穆利纳斯很想说点什么,但他最终忍住了,顺着说:“……是的,海豚很重要。那你呢?”

“我也很重要。我和海豚,我是一起说的。”软软说,他更困惑了,“您想问我什么,先生?”

男人目光深邃地端详他半晌,“所以……你觉得,你亲口咬断自己的……手,是属于不必要的,无需特意说明的……”穆利纳斯抿抿唇,吐出一个斟酌后的词:“部分?”?

停顿,凝重,表现出深思熟虑是穆利纳斯常用的手段之一,营造正式的范围有利于统一在场人的大脑。但他的郑重其事对软软半点带动都没有,少年的语调跟数秒时毫无区别:

“是的,先生。”

穆利纳斯陷入了沉默。

软软觉得对话又绕回了原点,先生问了这么多但貌似一点儿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看穆利纳斯的反应,软软觉得自己可能不该这么回答,但这的确就是他的想法,他想不出别的谜底了。

先生究竟想从他这得到什么答案呢?

穆利纳斯罕见地感到无力。

面前的少年与他过往所接触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他没有道德,法律和规则的意识,更不懂人情世故,虚与委蛇,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兽性的残留,却也不受人性的影响,他纯粹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跟他对话,仿佛抛却了所有身份,背景,历史,社会,他们坐在这,就像他们都已经死去,与人世再无关联,他们站在上帝的面前,只是灵魂与灵魂。

“……我们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穆利纳斯说,“你好好休息吧,先去洗个澡。”

如此这般折腾下来,天已经黑了。本该下午开的会被迫推到了明天,晚上的公务推迟到了深夜,穆利纳斯得挑灯夜战了。

穆利纳斯以为养人就跟养章鱼一样简单。他准备好人生活所需要的条件,再交给软软就行,就像他准备好水族箱再把章鱼放进去,准备好吃的再把章鱼叫出来,简单轻松,跟准备好了资源再跟下属说一句‘务办妥’没啥区别。

简单轻松,他完全可以。

总裁先生自信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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