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冲极为恼火,或许此时他娶柳竽的心思已经不剩多少,但这种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他还没发觉、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实在糟糕,他咽不下这口气,立刻下令:“严查从荆州到扬州的各条通道,务必把人捉回!”

当施冲在荆州大动干戈的时候,柳竽几人已经换上大船,顺江而下,一路来到江州。

江州离荆州近,且顺水,柳竽自然选择这条脱身之路。至于信中提到的扬州,不过是个小花招罢了。

为防万一,她到江州后特意打听了一下江州刺史,得知此人是个年过五旬的老者,官声甚好,在江州颇受百姓拥戴,她方略略放心,向江州刺史求救,请对方把她送到江北。

江州刺史问起她的遭遇,柳竽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在荆州遭遇抢劫,向刺史府报案,荆州刺史欲娶她,她不愿施计逃走等等,并没有提劫匪就是官兵一事。

江州刺史何许人,一听就听出其中蹊跷,眼睛微微眯起来。

江州刺史出身寒微,从底层一步步辛苦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天生对施冲这种出身优越、靠着家族背景攫取优质资源还恣意妄为的人看不惯,现在有现成小辫子递到面前能不顺手抓一下?

他暂且安置了柳竽,派人打听荆州的动静,得知施冲现在的所作所为。

他把消息告诉柳竽,柳竽很吃惊:“我都告知他父亲拒绝了婚事,他堂堂刺史,还打算硬来?幸亏我来了江州,否则岂不是像被匪徒打劫一样,落入他手?”

说起这个,江州刺史不禁对眼前的女子甚为佩服,这份镇定机变,别说女子,世间男子能做到的有几个?

他颇有兴致地与对方聊了聊,发现两人竟然越聊越投机,末了,江州刺史感叹:“可惜你不是男儿身啊!”

当即答应尽快派人护送她回江北。

江水茫茫,在船上连续颠簸多日,等他们终于到达江的另一边,长期奔波劳累心神紧绷,再加上特殊期,柳竽终于扛不住,病倒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滞留当地养病。

这一日,一个行色匆匆的客人在茶寮歇脚,就见一个伙计模样的青年正和茶寮的人打听有关寺庙的事,男人心中一动,侧耳倾听片刻,上前询问,是为谁打听这些消息。

伙计上下打量着他,道:“是客栈一位客人托我打听的,怎么?”

男人顾不上歇脚了,激动道:“可能遇到了故人,快带我去你家客栈。”

说着给了伙计一串铜钱。

伙计忙不迭地应了。

客栈中,柳竽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缓缓摇扇子,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敲门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公子!”

柳竽起身开门,看到面前的青年,又惊又喜:“许兄!”

两个月不见,两个人都瘦了许多,可以想见这段时间各自经历了怎样的辛苦,恍若惊梦的同时,又感慨万千。

许韬道:“公子怎么在这里,那施冲竟肯放人?”

柳竽:“哪儿呀,若不是我施计逃脱,这会儿就是你带来消息,我也回不来。”

她略带病容,让许韬入内,把自己如何脱身,施冲如何追人的情形说了,许韬听得心潮起伏,怒形于色:“什么封疆大吏,简直是无耻之尤!若非公子机变,岂不是要折在那恶贼手里!”

说着,一阵后怕,若柳竽没有及时逃走,而是留在江陵等消息,或者当时没有多个心眼儿去江州,而是去扬州,那后果……许韬不敢想象。

“算了,不说他了,他爪子再长,也伸不到这边。说说你到京城后如何说服侯爷的。”

她似乎毫不意外显亭侯接到信后没有立即拒婚的事。

许韬缓缓说了,当时在显亭侯府那种浓郁的情绪又涌上来。

柳竽波澜不惊,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她越如此,许韬心中越难受。

他道:“显亭侯不足为依靠。”

柳竽淡淡一笑,平时意气风发的面容因生病多了几分寂寥,她道:“本就是利益相关,你还真指望别人对你有深厚的亲情不成?”

她垂下长睫,徐徐为两人斟茶,氤氲的茶雾朦胧了她的眉眼,她的声音淡薄而平静:“我出身显亭侯府,这个别人都知,若我改换门庭,乃是大忌。更何况,别人也不见得比这个更可靠。就这样罢,我也不是把所有一切都压在显亭府,人终归还是要靠自己。”

许韬没有说话,心紧紧揪起。

柳竽道:“这次的事多亏许兄帮忙,唉,真想带你回京城,许兄的才能不应该埋没在茶山上。只是去年让许兄的做的那件事,至今你的海捕令仍在,是我害了你。”

言语间颇为懊恼。

许韬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想告诉公子,这次的事后,我不打算再回茶山,我想去参军。”

柳竽吃了一惊。

想想也不奇怪,许韬的才能,迟早要另寻出路方不辱没他。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选择参军。

“许兄决定了吗,听说军中很苦,文职前途有限。”

许韬:“我已经想好了。”

遭遇匪徒,施冲的逼迫,显亭侯的无法依靠,让他心中某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想崛起,想掌握实权,想成为她坚实的后盾。

只有参军这条路可以更快地让他达成目标。

柳竽迅速在脑中过滤自己在军中的门路,道:“我刚认识江州刺史,与他聊得颇为投机,他出身寒微,不看重家世,更看重才能,我写一封信,你可以去他那里试试。如果不成,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说着,便要去写信。

许韬连忙拦住她:“不急,你还病着,我在这里要停留多日,等你病愈再起程。”

柳竽露出笑容:“好啊,我刚好打听到这里有几座不错的寺庙,过两日咱们一起去看看?”

说起这个,许韬心中不是滋味的感觉又起:“我看显亭侯府的人都淡忘了前世子,人家亲的都这样,为何你还一直念念不忘,比对亲兄长还上心。”

柳竽:“他就是我亲兄长啊。”

许韬一怔。

她目光转向窗外,忧伤飘渺:“我兄长是被收养的,我们才是血脉至亲。侯府的人可以淡忘,我只有兄长一个亲人,如何能够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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