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沉离京的当天早上，天还没亮，盛六月就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了，她睁着朦胧的睡眼，将脑袋探出被褥，沙哑着嗓子道：“谁呀？何事？”
外面立马传来焦急的话声：“三嫂，今日是三哥离开京城的日子，咱们去给他送行吧？”
“送什么行？不去。”盛六月的冷漠是假的，起床气却是真的，“我跟他已经签署了和离书，还有什么可送的？”
云念熙道：“三嫂，别这样嘛，好歹是夫妻一场，哪能一点情分都不念？”
盛六月冷笑：“他都不念情分，我凭什么念？你要去就去吧，我还要继续睡。”
“你当真不去啊？”云念熙显然很失望。
“不去。”
“你……唉……”
云念熙站在门外，独自叹了好久的气，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怕赶不上，只得先离开。
乘坐马车赶往东阳门，抵达城门口的时候，云墨沉已经站着等候多时。
“三哥，你是在等我吗？”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担心你扑空，所以等了一会儿。”云墨沉看着她，微笑道。
云念熙走过去，一时间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也不知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三哥，你跟皇后没什么吧？”
云墨沉并不正面回答：“这件事，你就别问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我不问没关系，可你该向三嫂，尤其是二哥解释清楚啊，”尽管事情过去大半个月，说起时，云念熙依旧很是激动，“你跟三嫂这么多年夫妻，就这么离了，你不会舍不得？还有二哥，他一声令下就夺了你的兵权，你也不委屈的吗？”
“舍不得如何，委屈又如何？我不是没有辩解过，是他们不信，我也没办法。”云墨沉说着，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这边看，没有动声色。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云念熙叹息一声，沉吟道：“那你打算去哪儿？”
云墨沉装模作样地苦大仇深了一会儿，说：“皇上没有限制我的行动自由，只要不回京城，不去异国，在大楚的境内，随便去哪儿都行。”
“你还要浪迹天涯去不成？”
“或许吧。”
云念熙再也无话可说，剩下的只有满腹的离愁别绪，酝酿了一阵，正要说几句离别之语时，云墨沉突然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动身了，你也回去吧。”
而后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一路保重！”云念熙喊了一句，然后愣在原地，忍不住抱怨：“没良心，多说两句会死啊？夫妻两个一样没良心。”
出城之后，云墨沉一路往南而去。
他虽然不是真的被夺了兵权逐出京城去的，却需要将戏做足，因为后面还有人在跟着呢，若太快消失在他们的追踪里，必然会引起怀疑，至少得过个十天半月再甩掉后面的尾巴。
而京城这边，太上皇得知云墨沉当真离了京城后，喜不自胜，决定提前起事。
之前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就是顾忌云墨沉，想不到竟然发生这么一件秘事，真是天助他也。
半个月后的三更时分，太上皇从庆云宫出发，乘快马来到北营驻地，直接见了早已与他达成起事共识的几位大将。
“太上皇，各部已经准备好，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以直接起事，将军中其他部的将士控制住，再包围京城。”
说话的是曾经的抚远将军，现在的大将军张麟。
听他这么说，太上皇很是满意，回头看向另一人，北营原来的统帅梁咏。
“梁将军，你那边呢？”
这个人之前在云墨沉手底下当过部将，后来立下战功，经云墨沉提拔当上的北营统帅，但半年前因为说错几句话，就被云墨衡连降三级军衔，失去统帅之位。
经过太上皇和刘丞相的几番劝导，才决定跟着起事，可以说，在这支队伍里，他身上的变数是最大的，因此太上皇格外关注着他。
“万事都已具备，只等太上皇下令了。”梁咏抱拳答道。
“好，好！”太上皇精神越发振奋，大步走到案前，郑重道：“各位将军，只要今夜事成，日后我绝不会亏待尔等，成败在此一举，全靠你们了！行动吧！”
众人立即走出中军帐，返回各部主事去了。
太上皇则在中军帐等候消息，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面厮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激烈。
他深吸了一口气，兀自倒好茶水，慢慢地呷着。
又过去半个多时辰，一个士卒急匆匆跑来，慌慌张张道：“太上皇，不好了，打，打起来了！”
“有什么不好，打起来就对了。”太上皇不以为意。
士卒颤声道：“不是，是梁将军和司徒将军他们打起来了！”
“什么？”太上皇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猛然起身往外走去。
外面厮杀还没停止，地上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和残肢断臂，地面大片大片的都被血染红，风一吹过，浓重的血腥味冲进鼻腔，令人有想作呕的冲动。
他活了几十年，见过的大场面很多，甚至也杀过不少人，但那些人大多都不是他亲手所杀，也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不曾见识过战争的残酷，今日一见这个场面，很难不受震撼。
有人骑马飞奔过来，到得中军帐前停下。
太上皇回过头去看，见昏暗的光线里，云墨衡一身戎装下马走了过来。
行至跟前，规规矩矩地朝他躬身行了个礼：“父皇。”
“你……”太上皇不想相信却不得不相信，自己败了，早就败了。
“你早就知道朕今晚要起兵，是不是？”
云墨衡看了他一眼，冷淡道：“这里风大天冷，咱们还是进帐去说吧。”
太上皇看了看远处的黑夜，厮杀声渐渐止息，局势已然再明朗不过，认栽似的跟着进了中军帐。
“说吧，你打算怎么处置朕？”到了这一步，太上皇也不打算再伪装什么，连自称也改回原来的，将想要坐回皇帝的野心展露无疑。
“您是儿臣的父亲，儿臣能拿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