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牧撑着洗手池缓了一下,擦干脸上的水,慢吞吞地出了洗手间,走到外面过道的椅子坐下来,低头点了一根烟。

走廊朦胧昏暗,烟头的火星在黯淡中忽明忽暗,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五官,却没有让他的情绪舒缓下来。

他很难受。

感冒的症状加重了,头晕脑胀,浑身发冷。

膝盖也疼得厉害,早上赶着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去买药,现在那条腿还在硬熬着……

他也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地方,越是热闹,就更显得他孤立无援……

他痛恨周围的一切!

边牧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努力克制着呼吸。

他只想要关野……

想要他心无间隙地抱着自己,想在那温暖的怀抱里歇上一小会儿,什么都会好了……

他没想到,和关野之间小小的问题,也这么轻易让他的情绪变得不可控制,他明明想做一个宽容大度的年长者,却只能成为一个斤斤计较的疯子……

……

烟还没抽到一半,关野的电话来了。

“老师,你在哪,怎么还没回来?”

“嗯,我这就过来。”

边牧又吸了几口烟,把剩下的烟头捻灭在垃圾桶上,带好口罩,慢吞吞走了出去。

回到茶楼大厅时,关黛她们已经在讨论去哪里玩了。

“哥,我们想去白云山玩,听说那里看夜景特别漂亮!”关黛兴奋道。

李子媛也点头,“嗯嗯,我们在网上看了,很好看啊!”

关野见边牧坐了下来,偷偷在下面伸手,勾了勾他的手指,有些忧心地看着他。

边牧抽回手,侧过脸去。

关野没办法,转头对关黛道,“白天去看看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看夜景,这天气冷死了!”

“夜景漂亮啊!我们可以在那边住一晚,晚上就不用回来啦!”

关野直接道,“不行,我晚上得回来,还有事呢。”

关黛忍不住反驳,“你这不是放假吗,能有什么事啊?”

李子媛看了一眼关野,赶紧出来打圆场,“没事关黛,听你哥的嘛,回来就回来,白天走走就行了。”

关黛扁嘴,“白天有什么好看的……”

边牧突然发话,“去吧,有什么事也以后再说。”

关野皱着眉,刚要说话,边牧对他微微摇了摇头,拿出车钥匙,递了过去,“车给你们,晚上在那边,有车方便点。”

两个女生连连道谢,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边牧没再参与他们后续的游玩讨论,吃了点东西,就一个人坐到窗边,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咬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了,沉默地抽着烟。

关野心不在焉,时不时就看向边牧。

白烟袅袅中,他透出了十分明显的疲态,整个人都精神不振,跟没睡醒似的,褪去了温和的表象,又能看出点颓废压抑的端倪……

关野心里有些不安,但又不好当着关黛她们问。

一行人吃过早餐,两个女生回去收拾东西了。

关野终于逮着机会和边牧说话,“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边牧忍着膝盖的疼痛,慢慢走着,“没事。”

“那你今晚为什么不要我陪你睡觉了?你昨晚应该就没睡吧!”

边牧沉默地往前走,他现在不需要关野陪睡,现在就算陪着,他也未必睡得着了。

“没事,一两天没关系的,你去吧,她们难得来一趟……”

……

边牧终于把他们送走了。

看着车辆远去消失,他才去旁边的药店买了一瓶跌打损伤药酒。

慢慢走回家,他倒了药酒在手上,弓着背,很敷衍地揉着淤青的膝盖。

膝盖的受伤程度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整个膝盖都肿了起来,不能完全弯曲,也不能完全伸直。

令人烦躁。

他刚弄完,手机就响了。

“叮叮叮……”

他还以为是关野,结果是好一段时间没联系的叶凡。

“叶凡?怎么了?”

叶凡的声音有点犹豫,“师兄,我想问一下,你那方不方便让我借住一晚上?”

边牧一愣,坐直了一点,“发生了什么事?和男朋友吵架了?”

叶凡赶紧道,“不是不是!是凌河,他昨晚在酒吧喝醉了,凌海把他接回家来了,我就得躲出去,但年后是旺季,很难找酒店,所以我想……”

边牧倏然攥紧了手机,没有说话。

后面的话他没有听清,只听见前面那两个字,酒吧……

为什么关野和凌河昨晚会在酒吧?

“师兄?”叶凡喊了一句。

边牧回过神来,“凌河昨晚是和关野在一起吧!”

叶凡愣了愣,“对啊,我听凌海说他们俩在酒吧喝了个烂醉,不过关野好像有认识的人,就先被送回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老师,他没和你说吗?”

边牧闭了闭眼,“说了,怎么会没说……你过来吧,我这有空房的。”

“谢谢师兄,那我现在过去。”

边牧挂了电话,想起关野身上的男士香水味,是那个送他回来的人弄的吗?

没事的,关野就算骗了他,也未必会做别的事情……

可情绪怎么就是控制不住呢?心脏为什么就像被人用手狠狠攥着呢?不断地往下沉溺……

他喘得越来越厉害,赶紧拿了药盒出来,吃了一颗。

捂住了自己的脸……

***

叶凡来得很快,大包小包的,拉拉扯扯一大堆,但收拾得很利落,一看就是习惯了经常搬家挪窝的人。

他看着边牧就愣了一下,“师兄,你……不舒服吗?”

边牧勉强笑了笑,“有点感冒,没事,进来吧。”

叶凡本来一肚子话要说,但看见他那样也不敢说了,只问了一下,“关野呢?”

“他表妹来了,他带去市区玩了。”

叶凡抿嘴,小声道,“师兄,他要是没空看着你,你可以叫我过来的,你的脸色真的很差……”

边牧笑笑,“没事,我去躺躺就好了,你自便吧,我这也没准备什么吃的,门口那里有外卖电话,你饿了就叫外卖吧!”

“好……”

边牧交代完就去房间,感觉身上更难受了,喉咙往下都在灼烧着,像是一把火烧到了心肺间,人却感觉越来越冷。

他躺在床上看着吊灯,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很快就陷入那个久违的噩梦中……

人影重重,尖锐的恐惧在他脑海里叫嚣着。

无边的昏暗中,他一直在努力向前跑,可是怎么都跑不掉,身体像被固定住了,无法动弹,想喊也喊不出来,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无数鬼魅般冰冷的人影在他面前化作浅色的飞灰,一点一点地湮灭在黑暗里。

他瑟瑟发抖。

没人再撑着他,也没有人拉着他。

他渐渐被黑暗吞噬,无声无息……

***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看着都快半上午了。

视线里是叶凡趴在床边的身影。

他愣了一下才回神,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头疼得难受,喉咙像火燎似的,身体都快散架了……哪都不舒服。

叶凡听到声音,抬起头,“师兄!你终于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边牧皱眉,撑着坐起来。

叶凡赶紧来扶他,眼睛都红了,“你昨晚半夜突然做噩梦,我就进来了,可是怎么叫你都叫不醒,一看才知道你发烧了……”

边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已经不烧了,“抱歉,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叶凡赶紧摆手,“还有,今天早上关野打电话来了。”

边牧一顿,“你告诉他了吗?”

叶凡点头,“我……我不敢不说啊,你也一直醒不过来,我急得差点要叫120了……”

“没事。”边牧勉强笑笑,又开始发呆不说话了。

叶凡也不敢打扰他,就出去叫外卖了。

过了没多久,关野回来了。

急匆匆地开了门,跟阵风似的刮了进去。

“老师!”他冲进房间,抱住了边牧,“你发烧了吗?怎么昨晚不和我说?”

边牧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不想说话,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

关野伸手摸了摸边牧的额头,已经退烧了,但脸色还是很苍白,没有血色,和脸颊上的青黑对比分明。

边牧问了句,“她们两个人呢?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关野道,“没有,她们还在山上了,没有回来呢,我自己回来的,你别管她们了,让她们自己去玩吧,我陪着你,我们说说话?”

边牧没说什么,他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真的没有心情,“我再躺会儿,你先出去吧。”

关野没有走,反而把房间门反锁了,上了床,从后面轻轻抱住他,语气讨好而乖巧,“老师,我知道你生气了。”

边牧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他碰到这种被故意欺瞒的事情,是不会去追究始末原由的,他似乎从来只有一种办法。

知难而退。

从小他就有自知之明,大部分人都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所以别人一个嫌弃或不善的眼色,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此远远避开,再也不会出现在对方的视线里。

但他没办法对关野这样,他根本不知道情侣间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只能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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