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毕毕剥剥地发出响声，烤鱼散发着香味，提醒着人们它们可以被食用了，但他们都没有伸手，任由鱼在火上继续烤着。

涛以为自己沉默了很久，他抬起头来，赵蕲还是保持着刚刚的笑容。

“我们还是走吧。”

赵蕲一愣，涛坐得更近了，手几乎要把赵蕲拥入怀中，四目相对着。赵蕲搔了搔脸，将涛要凑过来的脸定住：

“好好说话，你刚刚说什么，我们走？”

“是。”涛看着赵蕲，恐怕连赵蕲自己也不知道，他略微皱起的眉头在那一瞬间松开了，连嘴角的弧度都上扬了，“我们明天就离开。”

“这里确实没有人会伤害我。”

“但是，外面也没人能伤害我，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如果这是个小孩模样的涛，赵蕲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有其他心思。但现在他们近在咫尺，他都能看清楚涛的眼睫毛，他那有点上翘的眼睛，眼角一点勾起，笑起来的话，就能勾住人心。

“当然，我会保护你。”

赵蕲忍不住，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下，那眼角毛扎得他有点痒痒的。涛笑了下，他点头重复：

“我们明天就出去。”

“山海界的洪水，还没停下。”

只这一句，赵蕲就明白了，他顺利地把涛的话接了下去：

“不知道峚山、钟山、乐游山怎么样了，他们还能不能活着，还有那些灵植……”

涛伸手把木架上的烤鱼取了下来，分给赵蕲，赵蕲一笑，拍了拍涛的头：

“山海界的洪水一定会停的，到时候我们就到钟山建一个像这里一样的桃花源。”

“要多种些水稻，那些果子也好吃，也种点。”

涛接了这么一句，赵蕲笑得更大声了，吃过饭，他们就把收获都整了整，用兽皮、草绳打包得整整齐齐的，等待着明天的来临。

……

那些小鸟仿佛知道赵蕲他们要离开了，一早上都跑过来唧唧啾啾地叫着，跟着他们到了那溪水边上，见赵蕲他们把那块写着“大荒”的石头给扒开来，它们更是上下翻飞个不停。

赵蕲一笑，朝着他们一摆手，立刻拿出来一个长竹片，往手上一划，血就滴在水面上。过了片刻，那石头果然微微震动起来。

“果然。”

昨晚他还和涛讨论了一番，当初他在水下摸到的那块石头，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所以赵蕲回忆了一番，想起来，他的手被石头划破之后，那石头就消失，露出大洞来。

他们光顾着看那石头震动了，两个人都没看见，在血液滴入水面之后，水底的绿色水草都慢慢地变长了。

赵蕲握住涛的手，将系在两人腰间的草绳拉得更紧了。包裹都被他们背在身上，赵蕲也拿草绳再三捆住了，盯着越来越大的洞，涛看着赵蕲：

“害怕吗？”

“哈哈哈！怎么可能不怕！不过，你忘了——我带你来到这里的时候，你还是昏迷的！”

赵蕲大声笑了起来，他把涛一把搂住，身体朝着那洞口倾斜，直直地坠落下去。

涛最后回望了一样那洞口，已经被水波给遮挡住了。

但这一次的旅程可比之前要快很多，赵蕲的失重感还在身上，就立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他被震得半晌没说话，手上动了动，知道涛就在自己的身边。

“这里是……”

随着白光和黑光的散去，想象之中的波浪和水并不在身边，反而是一片空旷，甚至还有点灼热。赵蕲看向四周，涛也坐了起来，他们异口同声地道：

“大荒！”

这四面的沙尘、尸骨还有火山，不是大荒又是哪里？

两个人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得“咚”地一声响，一条白色的东西飞奔过来：

“是你们！你们从哪里来的！”

赵蕲扒拉了一下身上的小白，他将自己和涛缠得比草绳还紧，两块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正在啪嗒啪嗒掉眼泪。

“我们……”赵蕲解开身上各种束缚，和涛一起站了起来，小白还把他们的小腿缠在一块，“我们去了另外一个大荒……现在才出来。”

蒲牢胖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惊诧的表情，他的下半身还是龙形，不少鳞片都掉了，黑色斑斑驳驳，显得有几分狼狈。

“真的有另外的大荒？”

他们互相都有一箩筐的话要问，赵蕲干脆把小白取了下来，缠在手臂上抚摸，蒲牢带着他们去了一个避风口，那里竟然还放着一些赵蕲兽皮包裹里的东西——显然是蒲牢为他们捡回来的。

当时始龙在天地间发狂，忽然间引发了洪水，暴雨下了九天九夜还没停，引来了不少神对始龙进行攻击，可惜都一一被打败了，始龙不知所踪。

“外面的洪水，比之前大太多了……”

蒲牢叹了口气，指了下大荒的一个角落，那角落的泥土已经变为了深棕色，仔细一看，还能看到从天空中淅淅沥沥滴下来的雨。

“这是外面的海水渗进来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不能在这久留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海水就涌了进来。”

涛放出的黑雾，跟之前的探查结果一样……大荒也是单独被分割出来的……那个桃花源般的大荒，也许就在这个大荒的某个方向。

蒲牢胖胖的脸上出现了忧色：

“外面已经出不去了。水底的漩涡本来是我能控制的……唉，你们自己来看吧。”

他们站到某一处，蒲牢敲了敲腰间的石虾蟆，咚咚两声，他们身后的大荒瞬间就模糊了许多，他们就站在大荒和海水的缝隙之间，能看到海底不停卷起的漩涡。

之前他们进入大荒，那漩涡只有几条，而且是有序地分布在海底。可现在……海底的漩涡有大有小，许多杂物被卷着，海底一片浑浊。海水还被搅得剧烈鼓动着，连带着他们站在这里，都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海水下一秒就会朝着他们扑过来。

“我的神力只能做到这样了。”蒲牢苦笑了下，“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三个人沉默地在旁边站着，小白看了两眼就怂了，钻到涛的身后，不肯再出来。

好一会，赵蕲才拍了拍蒲牢的肩头：

“跟我们一起出去吧，外面还需要你帮忙。”

蒲牢没有说话，他看着涛脚边的小白，尾巴尖翘了起来。赵蕲继续道：

“如果洪水没办法停下来，那世界都没办法平静了。假设息壤跟你的兄弟们有关，也许跟你也有关系，始龙迟早会来找你的。”

蒲牢肥肥的肚子颤了颤，他捏紧了拳头，握着石虾蟆：

“是，我们一定要出去，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涛看着那汹涌的海流，脸上很平静。他的平静让蒲牢有些震惊，短短的一段时间，他们就收拾了东西，重新站到海的面前。

“抓紧绳子，如果失散了，就到昆仑山去。”

蒲牢的神色有些慌张，如果不是他的原形太大了，他也想像他的崽一样，把赵蕲和涛给紧紧扒拉住。但看看他们两个，特别是赵蕲这个凡人，脸上还有着笑容。

“你，你不怕么？”

“哈哈哈——怕啊！”

赵蕲直接牵着他们，哈哈大笑着倾了身子，把所有人和所有东西都直接拉到了海里。涛一瞬间就抓住了他们，迎面而来的海流，把蒲牢惊恐的喊叫给吞了进去：

“怕的话为什么要啊啊——咕噜噜！”

蒲牢被呛了口水，才想起来化为龙形，赵蕲他们连忙拉着绳子，坐到了他的背上。一开始还稍稍好些，但紧接着，这海流的力量就大了起来，冲击着他们，蒲牢的身体渐渐不能保持平衡，只能左右摇晃着。

好在赵蕲他们都牢牢抓着对方，暂时没什么危险。但颠簸很快就来了！蒲牢瞪圆了眼睛，看着前面那大大小小的漩涡，简直像个水漩涡的森林，稍有不慎，就会被它卷得粉身碎骨！

“我们要走了——”

蒲牢沉重地说了一句，他的嘴边冒出来不少泡泡，但很快就被水流击散了。

要在这急流中冲出去，谈何容易！蒲牢的速度算不上慢了，他的尾巴还在不停地敲击着水波，发出急促而有力的节奏，很快，那水波便随着节奏离他们一近一远，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时间。就这样他们迅速地穿过了几个小小的漩涡，挡下一些杂物。

“轰隆——”

这个漩涡不是一般的大，连带着海水的都随着它而波动而动了起来，连蒲牢用神力敲出来的节奏，也被打乱了。

“这，这……”

蒲牢咬着牙，他的神力已经不多了。

忽然之间，他感觉周边的压力一轻，蒲牢扭过头，海水的蓝色已经不见了，他的周围被黑色所占领了。

那是一种浓郁又让人不寒而栗的黑，笼罩在蒲牢的身上，硬生生将海水给撑开来。直接给他撑开来一个没有海水阻挡的空间。

“这是。”

“小心前面，快走！”

赵蕲拍了拍蒲牢的鳞片，漩涡正朝着他们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