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知袖在厨房呆了没一会儿,便被宿奶奶以她在这里“碍手碍脚”为借口给赶了出去。

实际上她没说宿知袖也明白,不过是宿奶奶见她这些日子太辛苦,想叫她松快松快罢了。想到老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宿知袖也就不坚持了,麻溜地离开厨房之前顺手把裴澹也给拎了出来。

两人走了出去,正好与在外头疯玩了一下午,夕阳都快要落山了才赶回家吃饭的柳大壮打了个照面。

一见到宿知袖,小胖子刚还笑嘻嘻的脸上登时就难看起来,不过他倒是还记得这些日子以来柳氏耳提面命,叫他一定不要再来招惹宿知袖这个不敬亲长的黑心肝儿的丫头,等这段时日过去了,她腾出空来再好好收拾这丫头。

于是,宿知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眼睁睁地看着小胖子以不符合他这滚圆身材的速度灰溜溜地滚远了,宿知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这是怎么回事儿?”大白天地跟见了鬼似的。

裴澹对宿家的事倒是了解几分,此时摊了摊手也挺迷惑。

边往房间里头去,宿知袖若有所思道:“这柳氏对自己的儿子倒是心疼,村里其他人家这么大的小子早就开始帮着干活了,他倒是整日与一群小孩子在一块儿嬉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柳大壮在宿知袖她二叔也上了战场后都快成了柳氏的命根子了,平日里护犊子的紧,就连老太太轻易也管教不得,整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皮小子。

第一次进宿知袖屋里,裴澹还略有些拘谨,听到宿知袖让他坐下,便跟个乖学生一般缩手缩脚地动也不敢乱动。

这家伙平素在宿知袖面前撒娇,没脸没皮的时候多了,这副模样倒叫宿知袖好生新奇,她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又推了他一把:“怎么?是进了什么龙潭虎穴吗?吓成这样。”

她扭头翻出一包刚买的杏仁酥搁在他手边,又倒了两杯清茶放在桌上,托着腮看他。裴澹也慢慢适应过来,只是耳根还有点红,手里拿了块点心就一直埋头啃。

宿知袖闲的无聊,忍不住又出言逗了他两回,见他耳根那点薄红一路蜿蜒至脖颈之下,这才哼笑着大发慈悲放过他。

“你在孙婶家过得还好吧?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宿知袖问他,还慢慢悠悠地拈了块糕点放进唇里。

裴澹道:“我每天都会看姐姐送的书本,早上刚起来会回想在侯府时师傅教的基本功练一阵子,母亲喜欢安安静静地做绣活,我没事的话会出门四处走走,顺便拾些柴火回家。”

宿知袖倒是有些惊奇:“你竟然还会武功?”

“我家祖上便是凭军工封的爵位,自小习武是家中祖训,就连我顽劣时恳求祖母不要习武都被我爹好一顿家法伺候,小半月没能来床……”

说起从前被打的惨痛经历,他脸上闪烁着的却分明是某种怀念的神情,眼睛里满是黯然。

没想到一下子触及他的伤心事,宿知袖忙转移话题道:“我倒是听闻村里有位名叫宋岩的猎户武功不错,只是几个月前收成不好为了养家去外地卖一批皮货。若是可以,等他归来我便去试试请他指导一下你的武艺。”

“真的嘛?太好了!谢谢姐姐。”裴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里头像是缀满了星辰,璀璨夺目。

他目光如炬,仿佛只留下她一人身影在其中,宿知袖本来话说得一脸正气,此刻被他盯得倒有些不自在起来:“咳,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还不一定能成功呢。”

“那也没关系,姐姐对我这么好我已经很满足了,我这两年最幸运的事便是遇到了姐姐。”他语气郑重,好似在说一句誓言。

宿知袖颇感觉有点招架不住,幸好宿奶奶突然扯着嗓子喊她们出去吃饭了,宿知袖如蒙大赦:“奶奶喊我们去吃饭啦,快走吧。”

丢下这一句话,宿知袖便率先走了出去,裴澹这回倒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面。

来到桌上,果然柳氏也从田间回来了,见到二人,她照常阴阳怪气了一番,宿知袖只当家里人宽和,连狗也能上桌吃饭了,连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施舍给她们母子。

村里的大黄:……感觉又被冒犯到。

大家一齐动了筷子,柳氏一个劲儿地把宿知袖带回来的肉往自己和大壮碗里头夹,一只手差点忙不过来,恨不得自己成只八爪鱼把好菜都捞到自己碗里才是。

当着裴澹一个外人的面,老太太脸都快黑成锅底了,偏柳氏沾沾自喜自己占了便宜,压根儿没发觉老太太甩给自己的眼刀子。

裴澹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看宿知袖吃的不多,倒忍不住想给她加菜,又担心冒犯了她,一时间破有点苦恼。

见宿知袖搁下了筷子,他也不着痕迹地放下碗,只等跟着她一起出去。

白氏眼尖,见他碗里饭菜都空了,笑道:“小澹还要再添些吗?”

裴澹忙摆手道:“谢谢白姨,不过不用啦,我已经吃好了。奶奶和白姨的手艺真不错,都快跟得上宫里的御厨了,我在家里都吃不了这么多饭呢!”大拇指竖得高高的。

一句话说得宿家两位掌勺人笑得合不拢嘴,白奶奶还让他再多吃点菜。盛情难却,他只好偷偷给了宿知袖一个无奈的眼神,要拿起筷子吃了一阵。

柳氏将荤菜都翻来翻去挑的差不多了,又把目标对准那碟炒鸡蛋,闻得她们的对话,撇嘴道:“还比得上宫里的御厨?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你知道人家御厨都会弄啥菜么,快把人大门牙都给笑掉了。”

看到柳氏不屑地白眼都快翻到房顶上去了,宿知袖看她像个跳梁小丑,忍俊不禁地想到:人家还真吃过御膳房,逢年过节还必须去吃的那种。

柳氏一句话说得桌上宿奶奶和白氏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顾及在其他人在,宿奶奶只道:“吃都堵不上你的嘴!”白氏也皱着眉看她。

柳氏好像很光荣一般,惹了众怒便想带着自己儿子溜走。

宿知袖啜了口茶,热气袅袅间,她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落在干了一天活的柳氏耳中却无异于一根扎如肉里的钉子:“……二婶,这桌子还没收拾,您怎么就走了呢?”

宿奶奶也扶着腰站起身来说:“是啊,今儿可轮到老二家的了,不干活没饭吃。白氏啊,快扶我这把老骨头去卧房里歇一阵去。”很快,两个人都没影儿了。

宿知袖拽了把目瞪口呆的某人的袖子,将人拉了出去,语气欠揍道:“天色晚了,小澹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二婶,这桌子就交给你啦,索性也不着急,离天亮还早着呢。”话尾还好似带着点笑意。

柳氏气急败坏道:“……这个死丫头!我迟早有一天要给她点颜色瞧瞧,都快爬到我头上来了!”一扭头,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也跑没影儿了,顿时气成只河豚,骂骂咧咧地动手收拾起来。

月明星稀,淡淡的银辉洒满大地。

刚才发生的一切对裴澹而言对好似看戏一般,无论是从前在京城还是如今跟着孙氏,他从没见过像柳氏这般无理取闹的撒泼之人。他的心灵都好似受到一阵阵冲击,现在还在消化。

宿知袖好笑地看他一眼:“这下可是长见识了?”他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可能是这朦胧的夜色激发了宿知袖的一点谈兴,她盯着脚下的泥径开口道:“你所接触的世事还是太少,少年锐气也太盛,见不得世间的一点阴暗,须知世人本就复杂,成长的过程中你也就能慢慢明白了……唉,你这小傻子,以后若是回去入了官场可怎么办呢?”

裴澹乖乖听她慢吞吞地说道,心里倒有些微微气恼:我才没那么笨呢!只不过……只不过是在你面前才这样罢了。

一路乘月而来,两人最终在孙氏的房子外止步,宿知袖抬了回下巴:“以后要跟之前一样努力,别忘了温书,等我给你找个武师傅回来。你回吧,我等你进去再走。”

“好,那姐姐路上小心。”

“放心。”宿知袖点点头,看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又看到屋里有了亮光,她才转身离开。

休整了一天,酒厂里的员工又开始如先前一样任劳任怨地工作来了。

靠近酿酒厂的人家几乎日日能闻到那一阵阵令人口齿生津的酒香,不过大部分人家见酒厂工作忙碌,时时不曾停歇都感到十分高兴,毕竟这是全村人改变生存状况的希望。

也还有极少数人家不思感恩,将好心给予的机会当做理所应当,甚至眼红宿家居然拥有这么赚钱家的酒厂,心里抓耳挠腮一般难受,但也不敢当众说出来怕犯了众怒,只在心里暗暗觊觎着。

宿知袖倒也很明白这种人的心理,但只要他们不来妨碍自己赚钱和完成任务,她才不管对方是怎样想的呢?自古不招人妒是庸才,他们眼红自己也不会少块肉。

只是,若有人跳出来想搞事情,那自己自然也是不会手软的,拼命想进入酒厂的人那么多,不差他这一个两个。若是少了这颗老鼠屎,自家的酒厂也只会运转地更加顺利。

宿知袖看着酒厂中忙碌的众人,唇畔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的飞快,酒厂断断续续又出了几批货,大头都被徐姐姐的酒肆吃下了,甚至有一部分酒被徐姐姐卖往郡中,受到了无数权贵富人的追捧,徐家酒肆一下子在整个县里风头无二。

于掌柜的客来酒楼中这款柠檬酒也是供不应求,第一批柠檬酒卖完后,由于众多客人都点名要此酒,任凭于掌柜如何舌灿莲花解释缘由他们也不肯听,急得他甚至派人远赴柳家村向宿知袖求酒,柠檬酒的受欢迎程度远超他之前的预想,只好唉声叹气地想自己当日怎么没将所有的酒通通买下。

现在那群嚷嚷着要尝鲜的老顾客都快掀了他酒楼的楼顶了,这柠檬酒真是让他咬牙切齿地高兴。

当然,不只是客来酒楼和徐姐姐的酒肆赚的盆满钵满,宿知袖这段日子也可谓是日进斗金,看着数量越来越大的订单,她只好再多雇些人手。

宿知袖笑眯眯地看着账本,心想,这可真是个愉快的烦恼。

柳家村确实称不上什么大村子,总共不过几十户人家扎根于此,若是实在忙不过来,宿知袖计划要到邻村去征聘新的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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