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的门打开着,屋内寒气有些重,却不想老大夫两只手互揣在袖子里,竟也睡得很香。
宿知袖两三步上前,正准备叫醒老人家,医馆后院的帘子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一个扎着两只揪揪的小药童。
他不过五六岁,脸上却努力做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手里拎着两株草问她:“你是来看病的?”
见有人接待,宿知袖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是家里人因天寒得了急病,吃了几贴药却不见好,这次想请一位大夫随我上门看诊。”
小药童了然地点点头,先将手中的药草放到一处抽屉中,又走到老大夫面前:“钟老头别睡啦!人家需要看诊的找上门来了,赶紧起来收拾东西。”
见老人家对他喊的话充耳不闻,小药童拧了拧眉,立刻抛下手中的整理到一半的包袱,跑过来推推他:“……钟老头,再不醒来客人都要离开了!!!”
“啊呀啊呀,别喊了知道了,你这个臭小子整天没大没小的,都说了叫我钟师父,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记不住?”老爷子抬起头,脸上却是吹胡子瞪眼的,显然不满极了。
“略略略,我才不叫呢,黎师父才是我师父,要不是他让我陪你一起留在医馆里,我才不陪你这个糟老头子呢,哼。”小药童,也就是黎鸣噘着嘴道。
互怼了两句,钟大夫这下却是完全清醒过来了,不再与小药童打嘴仗,目光转到宿知袖身上:“你便是来寻大夫的人么?”
宿知袖点头:“家中长辈高热发了好些日子了,还请大夫快些与我一道前去。”
闻言,钟大夫接过黎鸣递过来的装好看诊用具的包,扬手道:“且带路吧。”
宿知袖引着二人上了马车,帘子放下,车厢内方才温暖了许多。
在主位坐好,老人家阖上双目,闭目养神,坐在他身侧的黎鸣却自顾自地拿了本医术在瞧。
察觉到宿知袖在打量他,小药童埋在书间的脑袋动了动,抬起头朝她轻轻一笑。
宿知袖也笑了,低声劝他:“待会马车行到颠簸的路上时就别再看书了呀,对眼睛不好。”
小药童乖乖应下,宿知袖瞧着他头顶那两只揪揪,有点点想rua。
不过今天不合适,他们还不熟呢,最起码得接触过几次后叭。
宿知袖心里遗憾地叹了口气,随手从空间里拿出点梅花糕给他。
却见白白净净的小朋友眼睛睁得大大的,又是想接下,又有些犹豫,咬着唇纠结不已。
宿知袖差点没被他脸上不断变换的小表情给逗笑出声。直接将糕点塞到他嘴边,瞥了一眼坐在主位的钟大夫,对着小药童比了个嘴型:“快——吃——”
小朋友闭着眼,一口将糕点吞了下去,两腮鼓起像一只小松鼠。
边嚼着糕点,小药童浓密的睫毛还一直抖了不停,宿知袖逗着他,心里都快萌化了。
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可爱谁不想rua呢?
——
宿知袖一路靠逗着小药童打发时间,不知不觉车已经进了柳家村。
车夫高喊道:“姑娘,接下来该把车往哪儿赶?”
宿知袖拉起一道帘缝,摸清楚情况然后道:“麻烦您往后山那边走走。”
马车缓缓行进起来,很快便停在山脚下的一户人家门口。
宿知袖掀开帘子先跳下车,将车费结清,这才扶着老人家下来,然后是小药童。
裴澹在屋内听到外头的马匹嘶鸣声,早早地便迎出门来。
宿知袖伸手给他介绍道:“这位是河阳县仁和医馆的钟大夫,今日多亏他不辞辛劳前来。”
说完又拍了拍裴澹的肩膀,笑道:“这位是我弟弟,病人在家中,大夫请进。”
几人一起进了屋内。
乡野之间也没那么多讲究,将昏睡的孙氏唤醒,钟大夫瞧了眼她的面色,又将手指搭到孙氏腕上诊了诊脉。
他沉吟了片刻,最后道:“一开始这位夫人不过是邪风入体,服两帖药便罢了,奈何后期保养身体的工作没到家,再加上先前开的药分量轻了些,这才拖成了大病……”
裴澹急道:“那您可有法子?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治好我娘就行!”
钟大夫招招手,黎鸣乖乖将包袱递了过来,老人家执笔写了药方,又拎起纸将上头的墨吹干,想了想,他还是从包里拿出几丸药。
“今日且先吃着这些,明日一早带着药方去药铺抓药便可。”
裴澹赶紧上前接过,宝贝一样地捧着。
宿知袖笑道:“那今日便辛苦钟大夫了,这是诊金。”她将银子递过,又挽留道:“雪天路滑,不如大夫就在我们村子里歇上一晚?”
钟大夫收拾好东西,婉拒道:“不了,今日我坐馆,尽管最近一直没什么病人,我还是得回去医馆里侯着,以免出了什么岔子。”
他说的在理,宿知袖也就没强留,出去帮二人找了辆马车,这才殷切地把人送回县城去了。
马车滚滚而过,在雪地上留下两道车辙印,等人走远了,宿知袖才拉着他回了屋里。
孙氏躺在床上没睡着,听到二人回家的响动,眼皮颤了颤又醒了过来,温柔地笑看着二人:“今日你们都辛苦了,尤其要多谢你,知袖。”
宿知袖顺着她的目光在床沿坐下:“孙姨,您别这么说,我拿小澹当弟弟看待,如今你们遇到这样的事,我如何能袖手旁观呢?”脸上端的是一派真诚。
孙氏显然被她的话打动了,瘦弱的手伸出紧紧握住宿知袖,半晌没有出声,只哑着嗓子重重地点头。
宿知袖听到好感提示音,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孙姨您好好歇着,我和小澹去给您把药煎了。”
见孙氏点头,宿知袖才拉着裴澹进了厨房。
引了小火慢炖,锅里不时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不多时,药材的苦意便争先恐后地从锅里涌了出来,腾起的阵阵白雾也弥漫在狭小的厨房内。
方才刚进厨房,宿知袖便被裴澹按着坐下一边:“姐姐今日辛苦了,剩下的事我来就好。”
宿知袖也没同他争,乐呵呵地坐在一边,看他熟练地添水、加柴,动作颇为干脆利落,果然是最近做惯了的。
看着他行动不疾不徐,炉内火势渐旺,更有一股暖意在室内流动,宿知袖本还在与他闲聊着,渐渐地便有一阵浓重的睡意涌上心头,坐在木椅上,不知不觉便阖上了眼。
裴澹话音落下许久,才发觉对面的人脑袋一点一点的,竟是睡着了。
身材娇小的少女猫儿一样蜷在椅子上睡得正沉,小巧的鼻翼微不可见地偶然翕动两下,显然是累极了。
屋内暖意融融,裴澹静静地看了一阵,忽然惊醒对方身上竟是什么都没盖,便赶紧回房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
还在睡梦中的人歪着头蹭蹭了被角,面上一片安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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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斜时分,宿知袖才将将醒了。
她挽了挽衣袖,用自己带来的那些食材动手做了两个小菜,又煮了锅瘦肉粥,里面打了点蛋花,看起来诱人极了。
端到桌上,裴澹本来就做好了准备,之前在宿家从没见知袖姐姐下过厨,这次定是她第一回做饭,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击她的信心,一定要多吃点!
抱着这种心态,他夹起一截菜花放入唇中嚼了两下,结果意外地发现……味道居然很不错???
一道简简单单的炒菜花,味道咸淡适中不说,难得的是很好地保留了菜花本身的清脆,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夹起。
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一道排骨汤和煎蛋,几道菜为了照顾孙氏的身体情况特意做了清淡的,即便如此,滋味也好极了,裴澹对那道排骨汤尤其喜欢,一连喝了好几碗。
恋恋不舍地放下碗,裴澹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亮:“知袖姐姐也太厉害了吧,明明很少下厨却做得那么好吃!这么一比,我前两天自己做的饭简直难以下咽……”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宿知袖眼神飘忽了一下,却是淡淡一笑:“没事啊,你做的多了自然也就能做的好了。”
这里涉及到一点她的旧事,宿知袖也不愿多提,很快找个其他的事岔了过去:“对了,孙姨的药喝了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吃饭应该影响不到药效了,赶紧把锅里温着的饭菜端去吧。”
裴澹算了算时间,确实如此,他立刻起身去拿饭,还说道:“姐姐你也一起过去吧,这里待会儿我来收拾就成。”
宿知袖本也没有洗碗的打算,点点头应了,马上要到孙氏面前,宿知袖便帮着接过盛饭的碗。
刷人家好感度,好歹得做出一副殷切的样子来。
二人一起来到床边,床上的人吃了药后就没有睡着。孙氏果然很惊喜,她眼睛里盛满了对宿知袖的感激,不过她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她没有多言什么,只是默默将这份感激藏在心底。
时间也不早了,等孙氏用完了早饭,宿知袖和二人道了别,她一天都没回家,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而去。
和她待了一整天,转眼间又要分别,裴澹心里满满的都是不舍,那双明亮的桃花眼倒将他这份不舍出卖个干干净净。
宿知袖眼睛弯了弯:“好了,我明日还会再来看你们,我还要带你去拿药呢,放心吧!”
听到她的保证,裴澹才重新绽开笑脸,黏人道:“姐姐明日一定要来!”
到了门口,宿知袖揉了揉他的发顶,好脾气道:“那是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