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存在皆有它存在的意义跟合理性,比如后院这个洞,看起来极像个狗洞,关键时候也能派上大用处。

大摇大摆走宫门俨然行不通,穿成这样引人瞩目极容易暴露身份。

翻/墙而入自己现在没那个本事,且守卫森严一旦被发现定是不好脱身。

温惟蹲在后院墙角那个被刨开的洞前,已经没有时间考虑顾忌那么多。

成大事者能屈能伸!

心一横,俯下身子灵活地钻了过去。

今晚她自从换上兰悦给她的这套裙衫就浑身不自在。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过于暴/露,花纹鲜艳且装饰繁琐,胸前五彩水晶点缀,酥胸半露。衣摆之下流苏轻拂荡漾,一走路露腰摆臀,裙裾飘飘,两条修长韵白的长腿若隐若现。

温惟不禁一阵后悔,昨日怎么就没打开瞧瞧,或者提前在自己住处备身女服以备不时之需。

幸好自己面上覆着由金帛打造宝石镶嵌的精美面具,能够巧妙的遮住上半张脸,温惟不放心,又以薄纱遮面,神秘而不失美感。

她与兰悦二人身量体形相差不多,遮挡如此严密,只要不细看无人能认出。

想到这里,温惟心里头坦然不少。

进入宫墙之内,温惟巡声悄悄跟在端着贡品美食的宫人后面。

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小跑来到举行宫宴的大殿前。

这次的宴会并没有在凤阳阁举行,而是在历朝帝王皇后专门大婚庆生宴饮之地—长寿宫举行。

此地比起凤阳阁更加宽阔大气,九龙绕梁,彩凤双飞,一砖一瓦处处彰显着帝王的尊贵气派。

大殿内灯火通明,金壁辉映,宴饮欢乐声此起彼伏。

温惟站在殿前抬头望了眼空旷无垠的星空,依旧没有等到那升空一响。

带着烦躁抑郁,压抑紧张的心情,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代替兰悦进去,于众人面前献舞。

她当然不会跳舞,但她自小练武,肢体柔软身段灵活,少时无事又喜欢听曲看戏,喜欢的名伶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熟知于心。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照葫芦画瓢,非常时刻不行也得硬着头皮上,虽然她还不能运功动武,但以现在的身体条件跳个舞应无大碍。

当务之急,她必须为兰悦跟呼兰争取脱身时间……

正出神想着事,就听见一宫人慌慌张张跑出殿外,面露急色问殿门守卫有没有见到兰悦郡主,守卫摇了摇头,那宫人四下张望,急的直跺脚。

“我在此处!”

温惟提着嗓子,声音柔和而轻灵,向那宫人招了招手。

说着,就朝殿前跑去。

因跑的太急,纱裙轻盈飘逸,一不小心被裙带绊了一下,脚步猛然一顿,身子却已经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眼看就要踉跄倒地。

正巧眼前有根石柱,温惟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没想到正巧从石柱旁闪出一个人影。

他似乎也没有意料到会有人朝自己扑来,不仅没伸手去扶,反倒往后退了一小步。

只是、此时再躲已然来不及了。

最终温惟与他避无可避的撞了个满怀,那人身子单薄好似弱不禁风,差点没站住,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幸好被人从旁扶住。

温惟已经顾不上碰撞引起疼痛,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按住覆在脸上的面具跟面纱。

头还没来的及抬起,就听人问

“少主,无事吧?”

“无事!”那人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这声音……

温惟心弦紧绷,没有抬头,臻首低眉,敛声屏气。

顺着视线往下,映入眼帘的是月白色锦袍随风轻动的衣裾,一双一尘不染银灰色的皂靴,外面披着暗灰色云纹的裘袍……

温惟心头一颤,幡然顿悟。

是他!

东陆!

那旁边的婢女定是以冬了。

温惟心里犯起嘀咕,言多必失一时不敢出声。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因自己的冲撞而动怒,在等着自己开口向他道歉。

没有办法!不早不晚偏偏正巧就碰上这事,又点寸冤家路窄遇上这位,她怨叹最近自己这运气简直悬乎了。

以前陶行云说他与京都命中犯克,八字不合。这话听来本是笑话,现在温惟不得不承认,此话真真的再合适她不过。

她真得去烧香拜佛,去去这霉运。

眼看不能就这么僵持着,她只得故意压低音调,态度恭顺。

“小女鲁莽,冲撞了大宦,多有得罪!”

东陆嘴角上扬,似笑非笑,没有接话。

后面的宫人见时间不早了,忙上前向东陆行礼,看东陆没有反应。

小声催促道“郡主啊,小祖宗,您赶紧的吧,可急死老奴了。”

温惟赶忙点头,抬脚就要跟上去,竟一时抬不动腿,发现裙角被勾在从镂空墙垣伸展而出的花枝上。

她慌里慌张伸手就要去扯开,但越是着急越手忙脚乱,怎么也解不下来,急得温惟出了一身冷汗,就差用蛮力强行撕开!

只是可惜了这么一套上好衣裙。

这时,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那人弯下腰,身后墨发倾斜而下,随之而来一股清苦的草药味迎面扑来。

抬手轻轻松松三两下就把勾在花枝上的裙角松解了下来。

温惟一时愣神,又被宫人催促了几句。

赶忙收了衣角,立身而起,没有道谢,没做停留提起裙裾往大殿内跑去。

前脚刚迈进殿门,就听见一声烟弹升空的噼啪声,如一颗闪着金线的流星划破天际,于一刹那绽放消失。

温惟抬头望去,心中感到片刻安宁,嘴边露出一丝欣然笑意。

兰悦出宫了——

此刻,见宴会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那就证明呼兰暂时安全,温惟已经随宫人入了殿门,事已至此她已没有退路,只能依计划行事。

身后东陆长眉一蹙,看了眼那个长裙飘飘,灵动的如一只小鹿的窈窕身影。

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幽幽地道了一句“我记得……这云南木府郡主应是第一次见我吧”

一旁的以冬神色一怔,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女子上来就喊东陆大宦,脱口而出喊得如此自然,而东陆自从新帝即位常年深居简出并不常往来于宫中,就算因事进宫也向来低调很少在众人畅抒己见。

要不是这副让人过目不忘的好皮相,恐怕连许多宫人都不会想到这个而立之年的谦谦公子竟然当朝权宦东陆。

如此想来,确实有点不合常理,除非……

悬月如钩,朗星布空,皇宫中又是载歌载舞,杯觥交错笑语喧哗的一夜。

宏图华构、玉阶彤庭的金銮大殿,人人盛装华服,冠袍带履。

今晚宴席的主角,身为九五至尊的元程端坐于大殿之上,着君王衮服,右衽大襟、宽袍阔袖。明皇锦裳以龙、日、月、星辰、山、华虫、宗彝等十二章纹为饰,另配大带、革带、绶巾、蔽膝。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身华衣锦服,衬托少年元程极具帝王气派威严之气。

殿下人声嘈杂,百官宾客齐聚一堂,众人皆向元程行冠礼、敬万福酒,齐声高呼。

千秋圣寿、国运昌盛

殿下摄政王李荣赈端坐于桌榻前,不同于往常,今日他身旁多了一个人。

那人便是从西部禅关急诏回京,刚刚被擢升为骠骑大将军的当世名将晋如。

晋如此人身材魁梧,浓眉虎目,不苟言笑,威风凛凛。

久别重逢,老友见面分外亲,二人坐于殿下举杯畅饮、谈笑自若。今夜的李荣赈心情看上去极是不错。

李荣赈酒量极佳,号称千杯不醉,只见一杯杯下肚,面不改色气不喘。

今夜坐于他对面的当朝宰相庞敬宗跟身为京都防御左骁骑卫庞秋沉父子俩却情致不高,面色寂寥凝重,迎来送往中皮笑肉不笑,勉强应付。

自从赵翀事发,本来以为李荣赈会趁机采取行动,当机立断。可几天过去,朝堂上他对暗刺之事避而不谈,引而不发。

众人皆知,庞敬宗与赵翀素来交好,此事一出,庞敬宗亦有瓜李之嫌,暗地里备受非议。

可近日李荣赈每次见了自己,一如从前没有半点异样,这让老奸巨猾,心思深沉的庞敬宗一时捉摸不透,心中更加没底。

直到今日在殿上见到守关归京的晋如,他恍然大悟。

这次,李荣赈是铁了心要铲平昭阳!

举杯换盏,当歌对饮,不知不觉间宫筵已经进行了一半。

本来中途退席的东陆,不知为何去而复返。

在一首荡气回肠、感心动耳的闽南长调《千秋赋》结束后,礼官高呼——

由云南木府兰悦郡主为圣上献舞——《惊鸿舞》。

一听兰悦郡主,众人纷纷放下杯箸,翘首望去,宫中皆传昔太后有意遴选自己这个远道而来的小外甥女为储后,出于这个原由,众人对这个极有可能成为大夏未来皇后的女子分外好奇,迫不及待地想一睹其动人风采。

忽而,风扬、乐起、光转、影动……

一身银紫舞裙身姿曼妙的少女,步步生莲、蝶影翩跹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纤足细点,裙裾飘然宛若从斑斓的画卷中走出的仙子。

精美金箔蔽目,洁白轻纱覆面,娇嫩玫瑰入髻,神秘而魅惑。

彩扇飘逸,身轻如燕,紫衫如花,随乐起舞。

珠缨炫转星宿摇,花蔓斗薮龙蛇舞。

蛮腰小露不盈一握,腰间璎珞轻盈,舞裙飘飘,裙衩处,一双细削光滑的玉腿时隐时现,魅幻的灯光下,雪肌娇肤莹白透亮……

一把桃花羽扇舞的更是出神入化,随着抑扬顿挫的鼓点,扇面时开时收,轻云慢移、旋风而动,羽扇在指尖旋转飞舞。时而离手、时而旋回,时而消失不见,彷佛与人、与乐巧妙融为一体。

台下之人无不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虽然看不到美人面容,观形透质也是惊为天人。

李荣赈斜坐在一旁,看着殿中闻歌起舞的女子,不免心生异样。

让他感到惊奇的不是她出众的装扮与舞技,而是她手中的桃花羽扇,他竟不知云南郡主的扇子什么时候起竟用的如此得心应手,就连坐在一旁的长姐昔太后都惊愕不已。

此时,乐调慢慢放低收缓,意味着马上就要曲毕舞收,在场之人皆意犹未尽、余味无穷。

就在大家以为戛然而止之时,那扇子突然轻掷而出。

在空中如花般旋转飞舞,直直地飞向大殿,没有预兆朝着元程袭去。

众人皆惊慌失措,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差点就要高呼出声,吓得昔太后从凤椅上弹立起来,花容失色。

转瞬之间,只见那女子身形如光,跃然一跳在空中稳稳接住折转而回的羽扇。

这时一个宫女正巧端着一杯玉酒,低首碎步敬献到元程的面前。

温惟收扇,立稳,巧思奇想,将发间那朵洁白赛雪的玫瑰轻手摘下,灵巧一掷。

转眼一瞬,那花枝精准的飞落于宫女手上的酒杯之中,竟没有溅出一滴酒。

鲜花美酿,皓月盈杯,对酒当歌,人生乐事。

大家都被温惟这个无伤大雅别出心裁的小玩笑给惊呆了。

过了好久,殿中才响起哈哈笑语,跟一片震耳欲聋的喝彩叫好声。

此时,李荣赈却紧紧盯住眼前的这个女子,一言不发,神色震惊而诡异。

他曾与她交过手,最后这动作似曾相识。

如此熟悉……

他又不自觉得看向那女子裸/露在外,一处精致锁骨的下方。

一朵在细纱遮掩下朦胧朦胧的粉色小花正悄然绽放。

心怦然一跳,幽暗黢黑的双眸、恍然间如星辰般熠熠生辉。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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