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三太太根本就没把江橙当普通的十二岁小孩,刚才木絮话里对江橙就有点抱怨。
焉知不是江橙故意挑拨江柠和江宝瑜的关系,这才引得宝瑜闹起来?
江三太太这番先入为主的话让江橙如同吃了苍蝇般恶心,合着江宝瑜她们是宝,她就是草,压着心里的火气道:“三婶说的是。”
她久在职场,深知面对上司发怒时,做任何的辩驳只会火上加油,不如先把错误认下来,后面找机会再做工作。江三太太相当于是江府内的内务总管,她现在辩解今日谁对谁错,江三太太不会肯听的。
江三太太没想到江橙竟然一口认下来,未出口的词就都给堵回去,颇有深意的看了江橙几眼,心想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丫头,说:“好,你既然知道了,明早去大太太面前请安,自己请罪去。”
江橙算是明白为什么李婶提起江三太太比提起三姨太还要恨的牙齿直痒,这女人着实太有手段了!她明明已经认了,江三太太还要穷追猛打!
江橙眼里闪过寒光,爽利的道:“我会的。”
呵,她江橙不主动惹事,也不代表会打落牙齿活血吞好吗?
江三太太微笑着,敲打了江橙一番后就带着木棉等人离开,江橙送到门口,转过身后便面如黑漆,大步走进卧室里,边走边重重地跺着脚,发泄心中的不满。
筱霞和杏仁两人对视一眼,不敢触江橙的霉头,别看四小姐年纪小,刚刚发怒的样子很有威势,两人回到隔壁房间里,坐在桌子边做着针线活,嘀咕着刚才的事。
杏仁对筱霞的说辞很不认同,撅嘴道:“今儿关四小姐什么事?是五小姐自己摔了怀表,二小姐觉得五小姐故意闹她也生气了......”
“五小姐原就是个骄纵的。”筱霞又笑道:“啧啧,我之前常听人夸木絮模样好性情好,没想到也是歪了心的,刚才那话说得多妙啊,错都成了四小姐引的。”
“哼,她是五小姐的人,当然要向着五小姐说话。”
两人正说着话,桃仁送餐具回厨房还没回来,李婶就先从外头回来了,她歪歪扭扭的走进院子,环顾四周没见着人影当即醉醺醺的骂道:“这才几点啊?怎么院里没一个人守着,杏仁、桃仁、筱霞你们欺负小姐好说话,又偷懒是不是?”
筱霞性子燥,嚯的站起来,瞪大了眼睛回骂道:“老虞婆,到我这耍什么威风。”
......
江橙正书桌前在修订着自己的计划,突然间听到屋外传来争吵的声音,忍不住皱眉,走出卧室,顺着声音找过去。
半旧的青砖青瓦屋檐下,性格火烈的筱霞插着腰、瞪大了眼睛和李婶对骂着,粗话连珠,毫不示弱。
杏仁见江橙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忙走过来,江橙问道:“怎么回事?”
杏仁扁着嘴告状:“李婶不知道又在哪里多喝了几杯,回来拿大指责我们偷懒,筱霞姐忍不住和她吵起来。”
江橙点点头,“你让筱霞让着点李婶。”转身回到屋子里,杏仁无奈的去找筱霞,她还指望着四小姐做主呢。
二十分钟后,被劝住的筱霞气乎乎的坐在偏屋的绣墩上,说道:“四小姐自己受了气就拿我做筏子,凭什么要我让着李婶?也不问谁对谁错。”
杏仁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天傍晚,筱霞就撂了挑子,江橙的洗澡水就只是杏仁一个人准备的,好在现在有煤炉,杏仁能够应付得来。
......
江宝瑜在江橙住处摔怀表的风波,并没有因为江三太太当场劝住了而消弭,而是在江府内部引起轩然大波。
江橙也没有傻到听江三太太的话等第二天早上才去向江大太太请罪,这是江三太太故意留的坑,天知道等到明天早上,会演变成什么样的版本?江橙当天晚上就前往大太太那里请罪,但她依旧受到了江大太太的冷遇。
江大太太厌厌的说了几句让江橙好好读书的话,就道:“日后不用再来我这里晨昏定省了,四丫头好好读书上进就行。”
“是,大娘。”江橙说着违心的话,躬身行礼后离开,心里满是苦涩,江大太太的话翻译过来:我不找你来,你就不要来了!
连江大太太都不待见她了,带来的后果自是相当严重:比如在江府的日子一落千丈,比端午节前还要糟糕。
红霞送江橙出了院子,晚风习习,明明带着热意可吹在江橙身上还是起了鸡皮疙瘩,红霞站在屋檐下和江橙交代几句,小丫鬟们都避开,幽暗灯光下的红霞看起来很是温婉可亲:“按理说我是不该多嘴的,但四小姐你心里头的那些想法实在不该,你与二小姐五小姐都是自家姐妹,还是要相亲相爱的好。”
“我心里什么想法?”江橙微微用力的抿着嘴,抬头看着红霞。
红霞看着眼前清丽、倔强小女孩,淡漠的道:“你敢说你不是故意引得二小姐和五小姐不和?”这行为很讨人嫌。
江橙凝视了红霞的眼睛几秒,冷笑道:“你们想多了。”说着,甩袖离开。
红霞却是不信江橙的话,看着江橙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转身回了院中。
走在回去的路上,江橙深呼吸努力平复着心情,她发现自己有一点天真,这一个月来,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确的认识到她的处境,她始终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待这里的人,然而,这实在是大错特错,忽略了每个人所处的位置,各自代表的利益。
比如红霞,无可否认是个好姑娘,但是她刚才敲打自己时可是颠倒黑白,她代表的是江大太太的利益,见不得别人打江柠的主意。
再比如木絮平时多乖巧柔顺,但是今天她说的话就有添油加醋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心思,核心思想是:江宝瑜是没有责任的,江柠也是没有责任,责任在挑唆的江橙。
还有江三太太心思深沉,手段毒辣,一套组合拳下来就要把她重新踩回谷底,要不是她在社会上历练多年,还真是中了圈套还不自知。
现在不能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评判一个人的好坏,而是要从江四小姐这个身份出发:谁是敌人?谁可以做朋友?谁需要远离?谁又可以亲近......
江橙受到江家管理层的冷待,她的院子又恢复往日的冷清,不知道从哪里来玩的小丫鬟们都不再来了。
厨房里提供的饭菜质量也直线下降,饭菜是冷的不说,鸡鸭鱼肉等荤菜几乎见不着。
步入五月下旬,天气越发热了,这天下午江橙放学回来,杏仁打了饭菜回来,江橙和李婶、杏仁、桃仁一起吃着,筱霞还生着江橙的气,在偏屋里吃饭没过来。
李婶今天心情很不好,院子里众人的月钱重新给江三太太给克扣了,吃着饭絮絮叨叨的骂着江三太太和江宝瑜等人,“她倒是巧,巴巴的约时间来玩,玩的不痛快,要在你这里摔怀表,还让你落个不是。”
江橙沉默的吃着饭,江宝瑜在她这里摔怀表,未必有陷害她的意思,十二岁的小女孩不高兴了就不管不顾的发顿脾气,结果连累得她现在处境不好。
杏仁插话道:“李婶,我听说二小姐和五小姐和好了哩。”她听六姑娘屋里的云儿说,三姨太花了大价钱买了手表,五小姐和二小姐一人一个。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李婶眉毛扬起来,更加的气愤,心如火烧,痛骂道:“真是狐狸托生的丫头片子!一个乱发脾气一个觉得自己受委屈了,明明是我们四小姐最冤枉!她们现在倒是好了,害得四小姐受苦。”
江橙温和的笑了笑,神情坚毅的道:“李婶,日子会好起来的,我明天去外面逛街,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回来。”那天和红霞谈话后,江橙想通了一些事情,对李婶也亲近了些,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人处处为她着想的,最大可能当属李婶了。
李婶眼睛红红的,感慨道:“我没什么想吃的,四小姐你越来越懂事了,那就买一点?不好多花的。”
吃过饭,江橙几人在客厅里说着话,三姨太屋里的木心过来了,笑呵呵的道:“三姨太让我来传话,想要四小姐明儿去屋里帮忙抄佛经,过几日为督军祈福要用。”
江橙眼神一闪,想了想,道:“我明天上午会去,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这倒不辛苦,四小姐最近越发的客气哩,嘻嘻。”木心也没坐,传了话就回去,她不想和她走得太近。
木心刚走,李婶就嚷道:“她自己有儿有女,不叫她儿子女儿抄书,反倒叫是四小姐抄书受累。”
江橙笑着摇头,坐在书桌边温书,江三太太、江大太太都出手了,最讨厌她的三姨太怎么会落后?
看来假期是要泡汤了,用毛笔抄书,比铅笔钢笔要累得多,一本佛经几千字没有一天抄不下来,三姨太这招这算是软刀子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