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样收集了一个多月的零件,几乎凑齐了一台电脑所需要的全部构造。
除了还差半块显示屏。
梁佃除了早上去偷官榜上的零件外,几乎是不出门的,倒是季月明,有事没事就往静月湖里钻,而且一泡半天不出来,等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白惨惨的,像个水鬼。
今日“水鬼”又自湖里爬上来,穿上淡黄裙子,水灵灵的好看,身后还背着个小包袱,像是个小丫鬟。
才到凤鸣楼楼下,季月明就瞧见有谁好像堵了凤鸣楼的门口,按理说,“梁上美人”梁佃,官榜第三十六,她算不上辉煌,但她也并非善类,少几名不敢跟她硬刚,多几名又不屑于她身上的积分。
像这样上来堵门口的,还真是少见。
季月明走到凤鸣楼楼下,却没往里进,好像个无辜是路人走过去了,走过之后。他便熟悉了那些人的面容,于是他绕路到了凤鸣楼后面,推了一扇窗,脚底下溜嗖从窗户里一钻身蹦了进去。
老话说的好么,狡兔有三窟,季月明也留着后路。
进得楼来,季月明闪开门外人的视线,摸上了楼梯,到了二楼一转弯,这就是他研究的工作间,季月明现在这电脑其实都能用了。就是差它半块屏幕,显示的不太齐全,季月明右手按按钮打开电脑,拿黑户登进系统,错综复杂的关系图展现在电脑上,有的字亮着,有的字灰了。
在关系网上头还有一个放大镜的图标,季月明点开图标,图标里显示出个雷达来,雷达转了几圈,周围就有了红点,单个的是季月明自己,多个的是楼底下那些人。
季月明随手点开一个,照片和人名显示出来,但是出乎季月明意料的是,这个人的照片是黑白的。
黑白照片通常挂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吗?这意思是,他早就被淘汰了。可是淘汰的人又怎么能这样死而复生,并且堆在凤鸣楼楼底下闹事?季月明心里头“咯噔”一声,心道不好。
不过幸运的是,这群“鬼魂”并没有往凤鸣楼里头闯,说到底这是梁佃的主场,他们进来也不过是挨打的份。
没过一会儿,那些个人离开楼门,梁佃关门落锁,也匆匆碎步上得楼来。她上楼来,见季月明端坐电脑跟前,不由得松口气,可是也没全松。
梁佃问季月明:“你查到刚才来的那些人了吗?”
季月明把电脑界面打开,展开一份份资料,梁佃凑过去,没见别的,先看见了一张张黑白的“遗照”。
季月明随手打开了一个人的界面,照片里的人肤色说不上很白,当然比不过季月明,他脸盘瘦削,锋利有棱角,而且一身粗布灰衣,领口利索,微掩骨骼。
他这张是彩色照片,梁佃又瞥了一眼照片对应的人名,眼角只看到了两个字——“段京”。
段京肯定活着呢,所以他的照片是彩色的,而那群照片灰白的人,多半是已经淘汰了。
谁能让已经淘汰的人又装作选手过来闹事呢,这还用说?
梁佃当时脸色就不对了,惨白惨白的,季月明瞧她一眼,思绪混乱,但是混乱里有有一条明晰的线索,他当然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可是这个办法,他并不想实施。
于是看了一眼梁佃,眼里莫名有些愧疚。
梁佃的余光里发现他整个眼神了,但是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十分平常的建议道:“要不你把咱们这些设备先藏起来吧,至少有人要是过来查,别让他们发现。
季月明想了想,答了一句“好”,便开始收拾东西。
梁佃上楼去了。
梁佃在顶楼住,雕花窗明支夜阖,此刻窗外风光正好,微风不燥,形形色色的人在大街小巷里穿过,倘若不是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倒也是美好的桃源模样。
可是桃源的外表下掩藏着爆棚的私欲,掩藏着无数罪恶的气息。她站了半个名额,混进这场大赛,就是要将这一切都终结。
哪怕牺牲她自己。
梁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将房间里的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
季月明也把自己关在二楼一整天,他想了不知道多少对策,甚至想要费尽心思的去段京面前,求得一个庇护。
可这些都不过是天方夜谭。
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两人都倚在窗口,一个愁眉不展,可是另一个,却满是淡然。
她好像看淡了生死,看淡了一切,哪怕淘汰不是真正的生死,却也需要鼓足最大的勇气。
不是生死,恰似生死。
凌晨三点,季月明出了门,星辰还挂着,可是却有些暗淡了。
季月明今天背了个大包去的静月湖,大包鼓鼓囊囊,装了好多东西,连他的脚步都被拖住了。
他拖着脚步到了静月湖,到底也没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走的这么沉重。湖面沉静,熟睡正香,他又把包裹包了包,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把整个包扔进了静月湖。包裹里是他们偷来的全部零件,是他们所有的心血。包裹沉没,与静月一同沉睡,逐渐不见了踪影,而季月明的心也跟着沉了。
季月明逐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上次他看见段京成为榜首一样,是一种丧失之痛。可是却又不太一样,这次,他的预感更强烈,好像心里一直琢磨的一件事它终于发生了。
四点半,露水微凉,梁佃穿街过巷,最后来到了官榜后面,藏进了旁边垃圾桶,在垃圾桶里探出来个头,对官榜动手。
五点,白日破晓,街上依然冷冷清清,季月明回凤鸣楼,梁佃不在,没回来。
季月明知道梁佃为什么没回来,也知道,梁佃再也不可能回来了。梁佃的屏蔽器躺在顶楼的桌子上,像钻石一样闪光。
屋里收拾的那么整齐,好像从来没有过人生活的痕迹,好像曾经在这里对着季月明甩鞭子却从来不真伤到他的那个女子,就这么烟消云散了一样。
季月明心里头好像有刀搅,他早就料到了,也早就能明白,只是他还是不那么能接受罢了。可是他就是还想再看一眼梁佃。
最后一眼。
黄裙子的窈窕女子将房间里的一切痕迹抹去,然后走出了凤鸣楼,并把凤鸣楼的大门上锁,落锁之后,楼内一片寂静,好像从未有人来过。
梁佃会去哪呢?季月明想。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风风光光的淘汰,所以她一定会到官榜前面来,让全京城大小摄像机都对准她。
这样警局也会从直播当中知道她任务失败,从而进行新的计划。
季月明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官榜后面,官榜附近没有人,只有一个垃圾桶孤零零的立在旁边,冷落萧条孤寂。
季月明轻巧的跳进垃圾桶,没发出一点响动,他透过垃圾桶上方的缝隙观察周围,周围一片寂静,官榜有人完好无损的站在这,榜首还是他熟悉的名字。
但是梁佃的名次在上窜下,有人跟她打起来了。
梁佃知道,她现在除了能够找一些零件,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做的了,而零件马上就要找完了,她也就剩下了最后一个作用——顶罪。
她想让自己被大赛方淘汰,她想让大赛方以为霍乱之人已然伏诛,她想让大赛方放下警惕,从而保下季月明。
“呲——”忽然间,就在官榜近旁一幢房子后面,飞出来一条手臂。
这手臂摔在地上,同时,飞下来的,还有一个女人。
她狼狈的摔在地上,好像摔碎了全身的骨头,所过之处开遍了殷红的“花”。
一把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此剑剑心一抹红,刃上带花,而执剑之人是个高个儿,方才使了个燕子三抄水下得楼来,剑刃瞬间架住梁佃咽喉要地,他黑衣蒙面,眼神冷戾和诡异的疯狂。
“唉,终于抓到你了。”那人狠辣地阴阳怪气一句,“让我们好找。”
而此时,季月明藏在垃圾桶里,与黑衣人和梁佃只有几步之遥。曾有一瞬,“冲出去”的呐喊震得他心神晃荡,可是无声嘶吼与冰冷眼泪飙过之后,又好像有一只大手将他死死按在垃圾桶里:“你还有别的责任呢。”
梁佃朝黑衣人恶狠狠吐出一口血沫,咬牙切齿道:“周鸣楼,你以为你躲在这就没人抓得住你吗?”
黑衣人一声嗤笑,冷冰冰说道:“还真抓不住,梁警官,你看,我是不是挺逍遥?”
梁佃听罢,又呕出一口鲜红的液体,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滴落道地面,黏糊糊的,可是愤恨之后,她却又冷森森的笑了出来,笑得沙哑,一顿一顿,好像破旧的齿轮。
“哈……周鸣楼,你不是真正的大赛方,你也是别人的奴仆。”梁佃目眦尽裂,眼中充血,青筋暴起,“霍中生在哪?”
周鸣楼一愣神,手上一转,把长剑恶狠狠刺进梁佃肩膀,梁佃咬牙,一声不吭,只有皮开肉绽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扩大。
周鸣楼回神,冷笑起来:“你想诈我……霍老爷子早就死了啊?”
“你亲自审问的他,又亲眼见证了他越狱,最后,也是亲自看着他从楼上跳了下去。”
梁佃闭上眼睛。
周鸣楼看着梁佃的表情,面容突然扭曲起来,他将剑刃找准了梁佃的心脏,狠戾道:“你太多话了,闭嘴!”
季月明在那一瞬死死闭上了眼睛,一丝一毫的缝隙都不敢留。
而后,就听周鸣楼阴沉道:“垃圾,还是进垃圾桶比较好。”
季月明一惊,刹那间心跳好像炸了一般。
“哐!!!”
季月明感觉有个什么东西从他头顶上方砸了过来,他下意识用手去挡,却被破开的垃圾桶盖蹭刮了手臂,随后,梁佃的“尸身”砸进来,正砸道季月明头上,季月明只觉得周围天旋地转,便没了意识。
周鸣楼是直接把梁佃抓起来投掷到垃圾桶的。
季月明好像在黑暗里过了一个世纪,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他自己。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觉得自己好像被谁搬动了,搬动他的人很轻柔,对他爱护有加。
那人,有他熟悉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