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纳一回头,没瞧见别的,先看见一把亮闪闪的长剑。
不对!
说时迟那时快,长剑已经照着李笑纳的脑袋扫过来了,李笑纳浑身都跟着心跳一起抖,两条腿发软,全身大筋乱颤,他慌里慌张就地一蹲,缩颈藏头,长剑“当啷”一声把他发冠给砍了,索性是没砍了头。
李笑纳冷汗直流,双目圆睁,眼仁里倒映着一个煞神,煞神穿了一件“鲜红”的衣袍,杀气腾腾,腹部还有一窟窿,直叫人瘆得慌。
李笑纳吓疯了,惊恐道:“你怎么还没淘汰!?”
季月明一言不发,举起了手中长剑。
人世间最幸运的事就是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哪怕死一万次、一亿次都不带害怕。
他做到了,永不淘汰。虽然疼痛不会消失,虽然伤口依旧存在,但是他会一直存活于大赛,一直到可以离开的那一天。
正在这时——
四周围杀声震天,便有一队人打各个街巷窜出,二龙出水,一人一把鬼头大刀,燕别翅排开,杀声震耳。自旁边杀出一人,个子不高,年岁不大,一身藏青小袍子,玲珑坎肩身上挂,你看他乖乖巧巧可可爱爱,小脸一掐能出水,可是他这一刀却凶狠得奔向了季月明的面门,杀气冲天。
季月明反应迅速,腾出手一剑镗下,而就在这一刻,那李笑纳突如其来使了一招“就地十八滚”,抢了这机会,翻腾起数米烟尘,给自己留下一条小命。
来着何人?
就听对面那人稚气但凶狠道:“‘京南少爷’陆南行是也。”
官榜第七十八“京南少爷”陆南行,年岁不大,手段狠辣,占了京南一整条大街,拥有众多拥护,这位此番前来和李笑纳倒是一个目的,倘若季月明失败,他便要拖家带口,带着自己七八手下,顺手补上一刀。
这不,看着季月明拖着身上一个窟窿又站起来,他来劲了。
“兄弟们!宰了他!”陆南行一声令下。
霎时间,几十号人又是蜂拥而入,可是这次季月明便再没有风轻云淡,只有一身血污。已经让人家刺穿了串,他还能有什么力气?
可是他不服。
管他“京南少爷”还是“京北少爷”,只要来补刀,那就千万不要再想着逃走,他不死不灭,并且心肠很“好”,很是乐意帮他们收收尸。
季月明咬牙迎上所有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疼痛麻木,一声闷哼。众人狂喜,甚至有谁抢不到的,还要挤着补上一刀,季月明似是要把鲜血流净,惨白惨白的脸上左右都是红汤,可是就在这刀剑搅和之间,他手上那把剑一翻,瞪眼就挑下一个脑袋来。
季月明本来干净漂亮的脸上早没了温柔,只有疯狂的放肆微笑,因为疼痛,扭曲更甚。
眼瞅着这些人面露惊慌,可是他们人多势众,人人互相壮胆,又面目狰狞地加大力度。
在众人拉扯之间,有人惊叫季月明淘汰了,可是不一会又有人补,说季月明又活了,如此反反复复,反复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最后,连嘶吼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一个惊恐的声音在怯生生的问:“你到底是谁?”
是李笑纳,他蜷缩在一旁,腿上鲜血横流,身后还藏着一个陆南行。
季月明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两把明月剑陪在他身边,与他一次次陨落,又一次次一起重生,他躺在官榜前的尸海中,沙哑地笑着,后来,又一卡一顿地蹦出几个字来。
“我、是……”
“季月明……”
李笑纳以为自己听错了,睁着两只铜铃大眼痴傻问道:“什么?????”
陆南行在后头哆哆嗦嗦道:“他说……他是季月明……”
季月明笑起来漏气,声音好像是从断裂的喉咙里呲出来的,他断断续续沙哑道:“从今、往后,我、永远、的榜首。”
季月明的名字,在官榜大屏上沾染了污浊,却名列榜首,金光耀眼,熠熠生辉。
李笑纳以为,季月明说自己是永远的榜首,他惊惧害怕,忙不迭疯狂点头,可是,他却错过了后面那句。
其实他想说的是:“我永远的榜首,都是段京。”
多好啊,能为他万死不辞。
这真正是万死不辞,因为做得到“万死”,而且乐意“不辞”。
陆南行已经把带来的人全折在这了,他虽然还能行动,但是现在却腿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他扒拉扒拉李笑纳的肩膀,小声道:“这位哥哥……咱们,跑吧。”
李笑纳瞪着季月明,却再也不敢下手了,这就是个杀不死的怪物,指不定是谁的链子没锁好,把家里头水熊虫给放出来了。
李笑纳抓陆南行的胳膊:“兄弟,搀我一把,快走。”
两人踉跄着起来,互相为支撑,连滚带爬溜了。
季月明睡在尸海之上,虽然他比他躺在身底下的那些人还要惨的多。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唐榷和李孤介见季月明许久没有回去,便出来寻找。
两人还没从明月楼正门转到朱雀大街,便已经让腥气味给包围了,李孤介捏捏鼻梁,屏住呼吸,唐榷拿手扇扇自己面前的空气,已经感觉事情不妙。
官榜上播出的照片,掩盖在鲜血之下,吞没在尸海之中,在整片近旁,安安静静有一株白月季,从绿化带里才露头,就让人染红了。
唐榷没敢抬头,慌忙掏出坏里的屏蔽器,屏蔽器在亮灯,周围全部的信号都被屏蔽了。
唐榷迟疑道:“李哥……”
李孤介扭头看他。
唐榷道:“我们,给他收尸吗?”
李孤介抬眼看一次尸山之巅,又赶紧垂下眼神,假装只是不经意一瞥,冷漠道:“找个麻袋吧,收。”
唐榷慌张道:“不能麻袋,还活着呢。”
李孤介又抬头看了一眼季月明,皱眉道:“还活着?现在就已经是五马分尸的状态了。”
可是就在这时,就听尸海上一声沙哑的咳嗽,还漏了气。
唐榷赶紧过去。把季月明拼凑拼凑,敬佩道::“季月明,以后我敬你一句老大。”
“太特么牛了啊……”
李孤介没有表态,但是眼神里也微不可查的有一丝敬佩,只有一瞬,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唐榷左顾右盼片刻,忽然发现了一件好玩意儿,便道:“我马上给你收回去。”
他抬脚直奔旁边一个巷子,巷子里全是干草,巷子口堵着一个推车。唐榷把推车拉过来,拉到季月明身边,李孤介瞧见他车来,自己上了手,把季月明小心翼翼地搬上了车,他身上太轻了,好像羽毛一般,抬上去,就像往车上放了一个布娃娃那般轻巧。
两人擦了手,押着车向明月楼走去,车上这人支离破碎,可是唯一没有破碎的,是一抹微笑。
他护了挚爱之人的名声。
他拿下了永远的榜首。
还有一件事。
他拥有了数十位备用选手。
这些人都会在大赛的那里蛰伏起来,但凡有一天他季月明需要,这些人都可以听他号令,唯他马首是瞻。
他篡夺了这些人的控制权。
只是他觉得,除非他能找到解除所有淘汰选手禁锢的方法,不然,他绝对不会在别人没有意识的时候,去命令别人做任何事情。
这是大赛方才热衷的罪过,季月明不会这么做。
“病月季”季月明成为了真正的榜首,没有人不会承认,每一个提起季月明的人,都好像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忍不住压低声音,他收拢了许多人,包括沈谋、安子墟,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个人,他睡在叛军营的中军大账里,那般安静美好。
可是突然天降一人,黑衣蒙面,手提长剑,长剑中心有一红刃,好像染了一滴血。
然后断断续续之间,整座叛军营都烧起来了,熊熊烈火撕裂了安静美好,这次,中军大账未能幸免。
季月明从自己那破躺椅上吓醒了,冷汗噼里啪啦往下掉,
人最怕的就是有所希冀,有了希冀,他就总想付诸实践。他骂自己“贼心再起”,可是却依旧把唐榷和沈谋叫了过来。
季月明问他们:“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官榜第九的段京明月楼进来?”
唐榷眼神转了转,一拍胸脯,潇洒道:“没问题,包在我俩身上!”
连沈谋看他的眼神都是分外迷惑的,主要是所有人都明白季月明的心思,可是谁也没有什么主意去帮他。
唐榷迎着季月明和沈谋怀疑的眼神问道:“你们不信我?”
季月明答:“信。”
谁也不知道唐榷想要干什么,可是他却纠集起了明月楼的一群前十“大人物”,直到除了季月明之外的人都到齐了,唐榷才把他那馊主意供了出来。
当真是个好主意,尽管有人怀疑,有人迷糊,但是唐榷脸上却显现出来一种诡计得逞的坏笑。
第二天——
天地不仁,以段京为刍狗。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玩意儿,居然冒名顶替段京,红纸大字、喜庆祥和的写了一封告示,更过分的是,还把它张贴在了京城官榜上。
告示开头就是一句话分外扎眼的话:“季月明,嫁给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