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雨过天晴,震惊整个大明的事件发生。
当朝典领百官,助理万机的左相蔡勋调令三千禁卫军,抄查了右相满府二百三十七人,全然收押入了天牢。
此际蔡勋回皇城,已入了辕门,直奔御书房而来。
且身后押着一位突厥人。
御书房。
杨旭倚在黑檀玉椅上,两目无神,一动不动。
犹若失了魂般,不仅神色,胸口的呼吸起伏都看不到。
今生他最恨的两个人,一个死在了龙河,一个活在乾清宫。
此刻他又想到这两人。
都说天有灵,却天上那人,可否明白他现在的处境可否看到他现在受的侮辱可否知道他是他最恨的人。
他是给了他江山,却是这样的江山
他是给了他帝王身,却是这样的帝王身
又都说颛孙知天命,却乾清宫的那人,可知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剥光她的衣服,凌虐她到体无完肤
她是给了她生命,却生命是他最不想要的礼物
她是辅了他十年早朝,却十年供养了一位督公
他是掌天下,却天下何人知,他是天下最可怜的人。
下一刻,杨旭突然暴怒、开始癫狂。
猛的抓起桌上的奏章,大力将其撕开、撕烂、撕碎。
“我告诉你们朕是不会下令的。除非朕死”他抱起一摞奏折,猛的砸向地上的数十人。
“陛下左贤私通突厥国国师,策划暗杀,致使您受重伤,公主险遭毒手,甚有谋逆之罪。今真相大白,此等豚犬之人,望陛下不要心慈手软。”宗正寺寺卿余叶道。
“豚犬哼朕看你才是真正的豚犬”杨旭勃然骂道。
“陛下说臣是豚犬,臣便是豚犬。但陛下万不可受乱臣蛊惑啊”
“陛下经四月审讯,突厥国国师业已如实交代。这是供词与手印。”国子监监主魏候明道。
“朕不看朕说过不看你说那人是突厥国国师,那人便是国师了你说那人是武皇,那人便是武皇了”杨旭怒然质问。
“陛下”后面数十人同时叩首,齐声劝诫。
“你们不必说了,朕就是不会信”杨旭仰首道。
这时有侍卫提刀进来。
“陛下,左相蔡大人求见。”那侍卫通告。
杨旭嘴角上扬起,一语不发,瘫然又倚在了玉椅上。
侍卫转身,退了下去。
近身的公公站在柳胥身后,也不说话。
过了一段时间,侍卫又进来。
“左相蔡大人求见。”侍卫抱拳。
杨旭好似没听到般,倚于玉椅,毫无神态。
侍卫退下,而后三度来报。
这时近身公公靠近,附于杨旭耳际,道:“庞龙可以弃,左相可以弃,独天子不可。”
这近身公公是杨旭最信任的人,此话有三层含义,他全然听懂了。
尤是最后一层,施然将他点醒。
因为心中不甘,所以只得忍耐。
终有一天,他要所有人真正俯仰
下一刻,他起身将皇袍抚平,继而收身坐正,平和吩咐道:“请左相进来。”
侍卫转身出御书房。片刻后,左相进殿。
“臣蔡勋,见过明皇”蔡勋伏跪于地道。
“左相请起。”
“禀陛下,罪臣不敢起”
“左相何罪之有”杨旭问道。
蔡勋犹疑一刻,道:“罪臣虽有调遣禁卫军之令,但无查抄相府之权。”
“什么,你再说一遍”杨旭身上突有寒气迸发,声音虽依然平和,但气质完全不同。
“就在方才,罪臣查抄了右相府。”地上的蔡勋道。
一句话出,地上伏跪的人皆不惊,唯唯杨旭。
他的心开始发冷。
就像初拥弱冠,一个人躺在孤零零的床上一样冷。
那一年,他十二岁。
庞龙因谋反的罪名,满府抄杀。
他一个人,在大床上,彻夜不寐。
今八年过去,那种窒息的感觉再度降临。
“臣自知有罪,但请明皇听罪臣把话说完,再重重责罚于罪臣。”蔡勋道。
“好那你便仔仔细细讲于朕听”明皇道。
已过八年,他已二十岁。再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躲在龙榻上哭泣。
他要面对
直面所有要面对的事。
眼泪只是小孩子的把戏,他早长大了。
此刻,杨旭两目望向蔡勋,他的心早已有了一切预备。
“带进来”蔡旭对殿门外一声轻喝。
随之侍卫进来,夹持一突厥人。
那人眼窝深凹,鼻梁高挺,实力极强。
“这便是突厥太子臣自右相府亲搜所出。一同搜出的还有珠宝十箱,白银十箱,是以突厥国所赠之物。此者与突厥国国师供纸上所述毫无差别,另还搜到密函一封。”蔡勋自袖筒取出一张书信。
近身公公立时走来,伸手接过,轻然递于明皇。
杨旭颤抖的手,有些哆嗦,将之展开。
信的内容尽数落入眼中。
待字读完,杨旭仰身倚在了玉椅上。
做瘫然状,神色失然。
御书房开始安静。
“右相私通异国,行刺当朝国君,意图谋反。如今水落石出,安律当斩,请明皇下诏,诛杀贼子”御史少卿王瑾道。
“请明皇下诏,诛杀贼子”地上数十人同时伏首。
杨旭失失然,此际心中动颤。
这就是先皇给他留下的左相
也是母后给他培养的臣子
他摇了摇头,谁也不知摇头的意思。
“朕累了。”他道。
然所有人不为所动。
“朕让你们告退”杨旭突然暴躁,手臂一甩,猛的扫开桌上所有的奏折。
一时间,奏章翻飞,散落地上任意处都是。
地上数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左相。
蔡旭自然知道,却他跪在最前面,一动不动。
后面的人,也一动不动。
“你们是想谋反不成好你们不走,朕走”说着时刻,杨旭起身向外走去。
然刚出内室的门,竟被两陌生侍卫拦住。
“为佑明皇安全,请明皇呆在御书房内。左贤未伏诛前,在下恐有突厥余孽行刺。”其中一侍卫道。
这软禁的借口,太过牵强。
“朕想到哪里,就去哪里。”
杨旭怒极,一瞬间,他抽出侍卫腰间的剑,电光闪烁,犹若讯风,两侍卫颈上有红线,血溅当场。
杨旭一眼不看,施然迈开步。
却迎面见到的是督公。
他很高大,一袭黑蟒长袍,与杨旭相对。
此刻两人很近。
“臣不想动手,是不想负她。若陛下真要臣动手,臣也愿意。”督公道。
这句话极平淡。
说罢沈剑转身,退到殿外。
杨旭望着督公的背影,一动不动。
片刻后,近身公公扶着,又回了殿内。
数十位大臣,依然在跪着。
杨旭坐回玉椅,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
业已离开了皇庭,此些柳胥自然不知。
此刻,春雨初停,天空清新。
皇宫外的天,很广阔。
柳胥无论向任何处望,都无阻挡,兀自有一种出了枯井的感觉。
他身后依次跟着三人。
正是他的三位副教使。
此际新官赴任,三人皆满心欢喜,毕竟是升了官职。
却柳胥并不这样想。
因为此去之地对他们来说,绝不亚于虎狼之穴。
不多时,四人便来至中央刑部。
中央刑部是大司寇行政的府衙,正在皇宫边上。
入其内,柳胥取出任命文书,完成交接。
记录在册后,交接人递还文书。
一段时间等待后,执事自内府出来,手中拿着一枚玉印以及四块玉质腰牌。
柳胥伸手接过,见玉印上正雕刑部郎中四字。
随之依安名字,将腰牌颁发给叶羽三人。
他自己亦有一块,且与叶羽三人的色泽不同。
一切交接完毕,四人执剑迈步,出中央刑部。
皇庭下属刑部有四个,较皇宫都稍有些距离,皆设于皇城繁华地段。
柳胥赴任的,是东城区,份属隶令司。
一路行走,约莫两个时辰的光景,方得到达。
府衙建筑颇显威严,且十分阔大,正设玉清街街尾。
柳胥四人公然入内,登时便被侍卫拦住。
“你们是什么人”侍卫道。
“梅青寒”柳胥道。
“皇庭教使”那侍卫面有惊愕。
“去通报你家司徒,就说我们大人前来赴任。”关菡道。
“好的,你们先等着”侍卫抱拳向府内去。
不消半盏茶的功夫,侍卫回返。
面上有喜色,道:“我家景大人请你们进去。”
柳胥四人过门而入,关菡的脸上有不欢喜。
“不亲自来接也便算了,连个领路的执事都没有。难不知我们老大曾斩过龙吗”关菡嘟哝着。
柳胥嘴角微微扬起,开口调笑道:“没把我们拒之门外已是大幸了。”
“老大,你为何这般说”叶羽不明,故而发问。
“知道半年内我是第几任刑部郎中吗”柳胥反问。
叶羽摇头。
“第四任前三任都死了,且前来报到时门都没让进。”
呃
饶是素来镇定的邱枫都是一脸错愕。
叶羽与关菡更是大吃惊。
“老大你怎的不早说”叶羽道。
“为何”
“你若早说,我还能考虑是否做这员外郎。”
“现在考虑也不晚。”柳胥调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