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府邸内,烛光闪烁,柳胥手掌摩挲着幽龙甲。

甲呈幽深色,原本鳞片很大,经打磨后,不过指甲大小。入手极凉,片片相叠,由特殊银线牵引编织。

柳胥脱去外袍,施然穿上。

银线能够自主收缩,颇显合身。

不多时,到了吃饭的时间。柳胥穿上白袍,出书房。

府邸很大,由叶羽置办,极为繁华。

然除却奴仆外,吃饭者只他一人。

望着满桌子的菜肴,柳胥只尝了几口,吩咐道:“下回不必做这么多。”

总管听到,不敢违背,立时通告下去。

柳胥没胃口,起身回了书房。

思定后,立下决心,他提笔写了一封信。

收信者,是以左钦。

翌日。

司使殿内,柳胥将叶羽召来。

殿内安静,只他二人。

叶羽突然见柳胥面色不对,故而立时发问,“老大,可是有事”

这么久相处以来,他们间早有了默契。

即便柳胥随意一个眼神,叶羽也能领悟出八九分。

却今日,他眼中的柳胥有些不同。

然柳胥没做回答,表情沉默。

叶羽有些紧张。

又过了片刻,终是按奈不住,道:“老大有何事你直说无妨,只若我能做到,绝然不退缩。”

“我想救一人。”柳胥道。

叶羽望来,目光迷然,他不懂柳胥这句话的意思。

“明皇要杀他。”紧跟其后,柳胥又出一语。

叶羽的目光突然怔住。

人不管是身在江湖,抑或官场,总免不了抉择。

这句话后,叶羽面临抉择。

他有想过这么一天到来,曾思考过答案。

所以叶羽没有立时回答,他看向柳胥,问了问本心。

柳胥很平静,目光平然,心境也平然。

“自唤你第一声老大起,我叶羽便没有一句不出自真心。”叶羽道。

“选好了不后悔”柳胥问。

“选好了,老大”

柳胥点了点头,动情的话一句不说,他拿出了一张图纸。

叶羽接过表情上有些不明。

“这是左钦的发配路线。”柳胥道。

“流放线路左钦”

“右相长子。”

“那陛下...”叶羽突然有些明悟。

“是的,明皇命我杀他。却我与他有过情谊,所以我不能出手。”柳胥没有隐瞒。

“你要救他”叶羽反应过来,突然惊问。

柳胥没说话,只是轻然点了点头。

叶羽一度陷入呆滞。

因为他比柳胥还要明白,欲救左钦并不难,难的是要瞒过明皇。

然后他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柳胥,突然不再那么沮丧。

因为他知道,每当这时,柳胥心中已有应策。

故而开口,径直道:“我能做什么”

柳胥默然笑了,至少这个兄弟,没白交。

“昨日我沿着发配路线打探过,在清风坡遇见了他们。一行九人,最强者不过是位武师。对我来说,半炷香的时间便能解决。却我担心的,是我身后的人。”

“你身后的人”叶羽突然发懵。

“左钦谁都能杀,却为何独独找到我”这时柳胥反问。

“你是说,这是陛下在考验你”

“其实昨日自皇庭出来,业已有人盯上我了。”柳胥道。

“呃那这还如何相救”

却这时,柳胥施然笑了,问道:“人小腹处有一玉青穴,你可知道”

叶羽并未接触过医道,此则自然不知。

“这个穴窍,称为不死穴。我的剑从此穴位穿过,人只会昏厥,而不会死。”

“还有这种事”叶羽表情惊愕。

然柳胥并不做过多解释,而是直接道:“以他们的脚程,今日必然要过平函谷。”

“你要在平函谷动手”

柳胥点头。

一瞬间,叶羽霍然明白所有。

随之再度交谈片刻,敲定具体细节后,柳胥递来了一封信件。

叶羽接过,转身回到偏殿。

柳胥没犹疑,提起一把只有二指宽度的狭长银剑,出了刑府。

剑是他早早备好的。

府外有青骢马,柳胥跃然而上,一骑飞踏,风尘四扬。

长发白衣随风动,柳胥出皇城。

他要救旧识人。

半个时辰后,叶羽换了件捕快衣服,也自偷偷出了刑部。

平函谷,位于流火城与奇峰城的交汇处,是一条天然的栈道。且无论官信通报,抑或私货押送,只若想从东部入皇城,必然途经。

自然,从皇城发配到东部边域,也自从那处过。

柳胥快马出东城区,沿官道直行十里地,入流火城。

流火城开阔,地势平坦,向西四十里地,便是平函谷。

平函谷险陡,天然的栈道。

不敢顺路走,青骢马疾驰,柳胥斜绕过去。

这一绕,便益加远。

直至下午,方到达。

太阳很高,又值盛春,天气发暖。

柳胥在谷口,蛰伏了起来。

他早已步入武王境,感知力不凡。然即便此刻,依然有种被盯视的感觉。

柳胥明知,必然是明皇的人。

叶羽不曾绕路,故而早早的到了,不过他在平函谷的另一侧。

此刻隐埋在官道树丛中,且他身侧还有六七人,以及一辆马车。

马车上驮的是茶箱。

平函谷内侧,柳胥嘴上衔一根青草,蛰伏在荆棘丛中,一脸轻松。

这场谋划,看似惊天,实则不难。

地利人和已掌手中,只待天时。

两个时辰后,日头偏西,发配队伍,姗姗驶来。

哒哒哒...

马蹄声儿响,不疾不徐。

天时归位,柳胥动身。

他握着一把狭长的银剑,只身一人出现在了平函谷前。

他只一人,拦于官道。

这一刻,官道宽阔,却尽在他的脚下。

盛春的风很大,吹起他的长发,白色的袍子在不止摇动。

他握剑的身姿,一派潇洒。

柳胥未裹面,堂而皇之,一步步走来。

有寒冷的杀气,随风传递。

桀桀桀...

最前方的马匹突然受吓,猛的扬蹄止住奔行。

掌马者骇然一惊,急忙巨力拉束手上的缰绳。

缰绳登时受力,马匹扬蹄,安然踏下。

此际马儿安稳,两眼上翻,鼻子连连打着颤音。

吁吁吁...

见前方的马儿停下,后方人立即收缰。

一时间,马落前蹄,队伍嘎然停止。

这一时节,他们方才见一男子迎面过来。

男子身着白衣,秉持长剑,步踏官道。

他很从容

“你是什么人竟敢拦我们的路”最前方的一位官卫怒喝。

四野寂静,如火在烧,没有人回答。

下一刻,长风起,男子动。

风尘迷荡,他墨发飘零。

步子迈开犹若风雷,跃然而起,柳胥瞬间接近一人。

同一刻,平滑的剑扬起,他一剑削去。

说话的那人授首,人头滚落,血渐三尺。

一脚踏于马背,柳胥借力冲刺,接近另一人。

那人很弱,不过武士实力。

刹那间,长剑刺喉,毫无余情,第二人陨。

人已死,两目木讷,应声栽倒了下去。

无主的马儿受惊,猛的窜起,乱战伊始。

瞬刻间,所有的人都惊了。

因为眼前人太强,根本不法匹敌。

“元将军给我打开”囚木内,一男子震声喝道。

高喊者正是左钦。

这等杀伐,他自然知道眼下人不是为了救他。

因为左府灭门,天下还有谁人会来救他

被唤以元将军的那人自然也明晓这一层,故而不做犹疑,立时一刀劈落。

他身处武师境界,蓄力一击,木囚如何不破开

木囚破散,左钦挣脱,被官卫紧护了起来。

然就在这片息之间,地上又躺了三人。

白袍男子杀人,根本不眨眼。

所有人惊魂颤颤。

因为须臾间,柳胥又有动作。

他的剑,锋利至极,见血封喉。

此际,应声而起,长剑凌空,怒斩而下。

这一劈,是当作刀使。

剑下的两人,速度不及,立时惨死。

血流滚了一地。

但却并未止住杀伐。

柳胥长发飞扬,白袍胜雪,迎风追刺而去。

连喘息的时机都没有,剑已来至胸前。

接剑的官卫,是位武师。

却他没有一丁点的信心去接。

但是躲不开

当那剑到,武师官卫一声怒喝,握刀阻去。

是以搏命抗争。

一声叮音陡然划破长空,长刀应声断裂。

噗哧

狭长的剑,轻然穿透了官卫的胸膛。

那般无情;那般决绝。

登时有血溅射,柳胥别过头去,鲜红的血抛落地上。

他不想让血染了他的白衣。

抽回剑,扬起的发丝飘落,柳胥的眼中不含任何感情。

他太冷

一人只出一剑,一剑必死一人。

即便是武师,也绝然没让他出第二剑。

柳胥转过身,与剩下的三人对望。

“梅青寒”左钦看到,猛然一惊,没想到会是传颂中的斩龙少年。

柳胥收回幽寒目光,长剑指向最后两位官卫。

霎那间,长剑起,两式绝妙剑出。

他的身影犹若鬼魅,瞬间接近而又远离。

噗噗

血光划过眼际,犹若星陨般迅捷,两人瘫然,应声倒地。

有血汩汩在地上流淌。

这一场景,可怖至极

四野寂静如厮。

九人九剑,下一刻,柳胥掣肘。

他要出第十剑。

意图明显。

“一剑你杀不了我。”左钦自知今日必死,却欲一剑杀他,绝无可能。

柳胥的肘,撤到最后位置,狭长的剑平起。

“山外山,楼外楼,桃花坞前三叩首。”柳胥的嘴中,突然有声,声音不大。

但却左贤能听到,连声调和语气都一样。

虽不一样的容;不一样的貌;却左钦知道,他必是他。

他还活着

这一刻,他恍惚。

所以柳胥的剑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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