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越来越大,蒋宁兮心中也越来越绝望。

她想起娘亲曾说过,死于火场的人多半是被浓烟呛死的,并不会多痛苦。蒋宁兮想着,自己也是够惨,竟要被活活烧死。

正这样想,忽然窗边响动。

“咚”、“咔嚓”两声后,一股热浪向自己袭来。

蒋宁兮不知是何情况,惊恐看过去,原来是窗子被人撞开。

那股热浪也是被窗外的风催过来的。

一个人影从那处冲进来,一身白衣的他,如孤傲将士般穿越过火焰,向她而来。

蒋宁兮看他面容越来越清楚,那如玉君子身上湿哒哒的向下滴着水,面上神情却如同平时般从容。

说真的,看清楚他的那片刻,她真的觉得他盖世英雄一般。

季清秋站到她的面前。

她觉得自己双眼顿时变得湿润,心中也被劫后余生的庆幸充盈。

蒋宁兮是泪汪汪望着他,只是她刚要开口说话,便看到他抬手的起势。

许是被烟呛得,她大脑反应迟钝得很,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感觉到一股清凉自头顶向下,最终浸湿身体每一处……

身上皮肤被火烤的发烫,这冰凉的水着实激到她,叫她狠狠打个寒颤。

水迷了眼,她揉揉眼又看他,便见被他甩进火场的铜盆。

季清秋那动作干脆爽利,叫一个漂亮。

可是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就给她泼了盆冷水?

季清秋向前,到她身边,瞥蒋宁兮肿的老高的那只脚一眼,俯身下来,直接把她背起来。

“郡主,你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抓好啊。”

他声音带笑,尾音又微微上扬。她在他背上,近距离听这样的话,觉得格外性感。

她点点头。

季清秋背上她,步伐如风,快速向窗边靠去。

很快他们便到达窗边,季清秋将她先托出去,外面秋琛连忙将她搀扶好,随后季清秋也钻出来。

外面空气甚是清新香甜,蒋宁兮深深吸上一口,同时脑袋也清醒了些。

秋琛搀着她远离这处,季清秋则也跟在身后。

待到远些,蒋宁兮回头看向房子,见那浓烟滚滚,不禁心惊诧异。

院中并没有几个人聚集,火都烧得这么大了,为什么连个救火的人都不在?

“火烧了多久?”

秋琛道:“只片刻功夫。”

只片刻功夫?

蒋宁兮眯眯眼,是多处一同烧起来的?

着火的地方除却卧房,再就是府上最大的库房。

两处皆是浓烟笼罩,几乎烧得能见到框架。

蒋宁兮倒不心疼那最大的库房,里面的东西都被她转到较小的库房中去,现在是空着的。

外面吵吵闹闹来了,侍卫家丁都带着水桶来救火,各个衣衫不整,想来都是慌张从睡梦中爬出来。

说起来……

蒋宁兮转头,看身边站立的季清秋。

白衣一身,在乌黑夜幕下,依旧是风流倜傥的样子。

只是他穿的也是睡觉穿着的中衣,也是从被中爬出来便赶过来。

季清秋察觉她目光,笑着转头过来。

“郡主府上当真热闹啊。”

这转头的动作间,他头发也跟着晃动,上面水珠顺势掉落,打在他高挺鼻梁上。

“就侯爷自己?林湛呢?”

“郡主府上这火起得急,若叫他起来费上功夫,恐怕郡主变成焦尸了。于是忙浇了捧水,好在来的巧。”

她垂眼,“多谢侯爷救命。”

他摆手,又笑:“这救命之恩,可不是你谢了就算完的。”

到底是深秋,远离火场后,她身上被风一吹,便觉得寒冷。

蒋宁兮向季清秋看去,见他冻得嘴唇发白,又见背后沾上浮藻片片。

她当即心下了然,什么浇的水……分明是在她院中那大池中游了一圈上来。

深秋池中那样冷。

她抿抿嘴。

小燕与另个侍女跑过来,两人怀中抱着两大捧衣衫。

三个手忙脚乱,将棉衣铺在亭中石座上,又将两人分别用棉衣裹好。

过了会,蒋宁兮这才感受到体温回升。

季清秋叫小燕两人去帮忙,借此支开两人。

蒋宁兮知道他有话要说,便侧头望着他。

“郡主可要小心周家公子,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闻言心中震颤,不明他具体是何意,只望着他等待接下来的话。

见季清秋那双漂亮的眼眯起。

“郡主自小聪慧,不用我多说。”

这话她熟悉,是周昀绛曾说过的。也是被季清秋在门外听见的话。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更加警惕,却也迷惑。

“他刚派人给你送了礼,”季清秋说的是白日,周家小姐来时捎带着周昀绛的东西来。说到半段,季清秋停顿,又笑起来,“你就遭此难,你说你们是不是八字不合?”

蒋宁兮听这话势头越来越不对。

“不像我,我……”

“停!”

蒋宁兮连忙叫停,见季清秋面上含笑,饶有趣味一般。

她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直响。

“季清秋。”

“嗯?”

“你酸不酸?”

都什么时候了,还争风吃醋。

“郡主别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真不是好人。”

“是,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是认真的。”

季清秋说着,就直起身,好似真的认真,明明就是在胡诌。

“我当然也是认真的。”

蒋宁兮心道:他们两个都不像什么好人。

“你且说,我送你的夜明珠,不是替它挡了灾?”

那它指的是特别的夜明珠。

“侯爷便哄我吧,怎么你只顾着送夜明珠让我少思多眠,也不请那位祛疤的先生来?”

“我不是说这变成泪痣,会更好看吗。”

蒋宁兮低头下去,目光扫向自己左手手腕。

“你便是不安好心。”

忽然她惊起,瞪大眼睛看向他。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挡了灾?”

且,他知道是那颗奇怪的珠子引来灾祸。蒋宁兮并不记得她有在季清秋面前提过特别的夜明珠。

思及此,她身上又是狠狠一寒颤。

蒋宁兮听见自己的声音颤动,自是有万分惊恐在其中。

“你又怎么知道我府上发生了什么?”

季清秋嘴角是不变的优雅弧度,闻言,他唇又是上扬。

他不说话,却那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她瞬间全身麻木,如同被雷电击中般僵直。

被这样目光凝视,她一时说不出来话,绞在脑海里的是惊恐。

皇宫来人支援,周围的府中也相继派出人来,依次到他们面前汇报。

蒋宁兮便不得空在问起有关的任何话。

季清秋应对得当,她则在一旁沉默不语,手中紧紧攥着夜明珠。旁人都当郡主被大火吓呆了,只她心中清楚,吓得呆住是属实,只是多半是因为眼前人。

很快府上有空屋子收拾出来,蒋宁兮与季清秋分别被请到不同房间中换衣裳。

待暖和过来后,她到卧房院中,大火势头渐小。

整个房屋只剩黑色框架,所有东西付之一炬,包括周围房屋,一个院子没有幸免。

火光在眼前跳动,眼睛中映着全部光亮。

蒋宁兮不禁将珠子攥得更紧,心中生出许多叛逆。

他们不是定要得到这颗珠子吗?不是得不到便要毁掉吗?她偏不随他们的愿。

她不仅要保护夜明珠完整,而且无论时间早晚,她定要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背后究竟有什么缘故。

忽然,远处有个人影逆着人群而来,离得近些后,她看清夏臻的脸,上面灰扑扑几道碳色痕迹。

他将水桶放到地上,更快向蒋宁兮跑过来。

夏臻双眼通红,蒋宁兮几日没有见到他,还当真有些想念,如今看见他泛红眼眶,心中有了着落般。

“姐姐!”唤了这声后,他一下子扑进她怀里,力气倒是很大。

哪怕秋琛在后面搀着蒋宁兮,两个人还是向后退了几步,蒋宁兮脚落地,便觉脚踝钝痛。

秋琛连用力拍了夏臻后背几下,声音自是气急的调子,“郡主脚上有伤,你个小兔崽子仔细点。”

夏臻忙起身,垂着头用手抹眼泪。

蒋宁兮心中不是个滋味,拉扯出帕子递上去,“行了,我人还活着呢,别在这号丧。”

他将头低得更低,只是啜泣更加厉害。

三人一时沉默下来,蒋宁兮分外沉重。

火终于被完全熄灭,宫中侍卫到她身边,询问火情,蒋宁兮也都如实交代,自然也包括贼人与打碎的夜明珠。

侍卫尤其重点问了季清秋的踪迹,她也都说明,毕竟那么多人都看见季清秋在她府上,隐瞒反倒会招来私会嫌疑倒不如坦坦荡荡。

此时季清秋也从歇脚处出来,直到他们面前告辞,说起话来,那侍卫并没有离开。

寒暄一阵,季清秋就要回府,只是转身走几步后,在亭子边他忽然停住脚,又转回身来面向蒋宁兮。

“我想起七月二十日夏我赏竹时,傍晚曾看见位姑娘……”

季清秋停了意味深长的话语,微微停顿后他笑起来,“就跟郡主现在一样狼狈。”

这段闲谈更叫气氛暧昧,蒋宁兮清楚瞥见侍卫的神色变得不自然。

季清秋抬抬下巴,笑意扩大,“告辞。”

府上家丁去送季清秋离开,目送季清秋身影在目中消失,侍卫道:“郡主也早些歇着吧,这有我当差。”

“我见你面熟,可是在御前当差?”

男子顿顿,似有惊诧于目中闪过,只片刻恢复平常。

“回郡主的话,在下是最近刚到御前伺候。”

她点点头,本是随口一问,至于为何眼熟,她并不放在心上。

蒋宁兮正要迈步向前,却听侍卫又开口,语调些许慌忙:“从前刺客假装术士进宫,我曾与郡主见过一面。”

她停顿,看那张脸。

她记起,当时确实有个浓眉大眼的侍卫冲过来来着。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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